但这些话问出来无异于揭人伤疤,她在心里盘旋许久,最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问才合适。
夏侯渝心思灵敏,察言观色便已现她的欲言又止:“香生姐姐是不是想问我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顾香生点头:“我怕问出来让你难过。”
“不会。”夏侯渝笑道,“只要是你问,我什么都肯说,不过再苦再累,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出来也无甚意义,反而会让听的人心情不好,又何必多说?其实这回来南平,我不仅仅是跟随大兄,从旁听差,还奉陛下之命,暗中考察南平风貌地形,各州兵力,这桩差事是密旨,连大兄都不知晓。”
顾香生心中一突:“齐君为何要你考察各州兵力?”
其实她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是还想从夏侯渝口中得到证实。
果不其然,夏侯渝一字一顿道:“为吞并南平做准备。”
氛围陡然之间凝固起来。
顾香生紧紧拧眉:“齐魏之战结束不过几年,我听说齐国北面还有回鹘为患,为何齐君会想要南平?”
夏侯渝道:“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料想不到,而且南平实在是太弱小了,内部又不团结,居然还各州分立,各自为政,假如齐国一意想要攻打南平,不出三个月便能拿下。”
顾香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南平这个国家,疆域还没有吴越一半大,基本就是在齐魏的对峙下才得以生存的,它不像吴越那样不自量力,南平对齐魏两国,向来都恭恭敬敬,谁也不得罪,每年还会去献礼,就相当于进贡了,如此方才换来数十年的太平。
魏国现在一分为二,但毕竟还是大国,底子厚,一时半会还亡不了,齐国不想白白消耗力量,就把主意打到南平头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亏得南平皇帝还不自知,居然引狼入室,主动请齐国皇帝派兵来协助自己平叛,到最后肯定要反而把自己给赔进去。
一旦朝廷溃败或投降,剩下的南平十个州,哪个都不会是齐国的对手。
即便是邵州,这几年下来实力大大提升,可要说能打赢齐国,那简直就是玄幻故事——完全不可能生。
别说顾香生和徐澈,就是孙武再世,孙膑再生,估计也束手无策,因为这根本不是战略上能解决的问题,而是实力上的绝对悬殊。
夏侯渝安慰道:“现在还不用太担心,陛下只是有这样的意向,还未最后决定,而且邵州毗邻魏国,离齐国反而最远,就算有事,也不会是第一个遭殃的,我只是先与你说一声,好让你们心里有数。”
顾香生:“这个消息对邵州来说太重要了,不知怎么多谢你才好,若是连累你被齐君怪罪,我就于心不安了。”
夏侯渝眨眨眼:“就算要攻打南平,届时肯定也是我那位大兄带兵,能给他添点麻烦,我何乐而不为呢?回去之后,我也会在奏报里说明邵州实力平平,不足为患,免得我大兄先盯上你们。但是……”
他顿了顿,敛去笑容,正色道:“但是香生姐姐,恕我直言,邵州毕竟地方有限,兵力再强,总不可能强得过齐国大军,到时若真有那一天……你们最好还是能放手则放手,不要死守才好,这是保全自己,也是保全邵州百姓的最好办法。我大兄性子残暴,遇到坚决不降的城池,便会怀恨在心,等城破之后就会屠城。”
顾香生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夏侯渝:“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陛下对复始楼很感兴趣,他也是个爱书之人,断不舍得让复始楼在战火中付之一炬,爱屋及乌,对邵州他也会多上几分爱护的,只要你们不强硬抵抗,应该不至于出现何等严重的后果。”
顾香生苦笑:“这事不是我说了算。”
夏侯渝凝视她:“香生姐姐,当年我自身难保,不敢带你一道回齐国,生怕连累了你,如今我已经能护着你了,往后,若是邵州你不想待了,又或者邵州有什么变故,你可以随时到齐国找我,我不敢说你能像在邵州这样自由,但起码,你也不必担心需要看人眼色。”
顾香生一面诧异于他的底气,心想夏侯渝在齐国果真混得还不错,否则不会说这样的话,一面又觉得很感动。
“其实我原本并不打算在邵州久留,后来是因为……”
话未竟,碧霄走了进来:“娘子,五郎,饭菜都做好了,吃饭罢?”
她瞧着两人的脸色有些诧异,心想方才进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得僵凝起来,总不至于吵架了吧?
顾香生也没有再说下去:“走罢,去饭厅再说。”
“好啊!”夏侯渝也跟着起身,语调轻快,“许久都没吃诗情和碧霄亲手做的饭菜了,方才倒忘了点一道松鼠桂鱼!”
碧霄笑道:“有有,还有蜜汁莲藕,都是你喜欢吃的!”
顾香生故意道:“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怎么就做他喜欢的,却没有我的份?”
碧霄睨她一眼:“娘子还说呢,这些原就是您喜欢吃的,从前就常常照着自己的口味送去给夏侯五郎,久而久之,将五郎的口味也调、教得与您一样了!”
当年夏侯渝在魏国,乃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质子,住的地方大虽大,却无人打理,荒草丛生,更别说什么大厨,有得吃就不错了。加上用度时常被克扣,他平素吃的,比寻常百姓人家还要略逊三分。难得偶尔赴宴交际,才能吃上一点好东西,但那种场合常常还要忍受冷嘲暗讽,白眼讥笑,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所以顾香生隔三差五会让碧霄送点菜过去,那就是夏侯渝来之不易的福利了。
不过此刻被碧霄说起来,却似乎别有一番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