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经等人虽然一起赴宴,但因身份不同被各自隔开。
顾经顾凌父子虽然官职不高,但一个是定国公,一个是定国公世子,得以坐在前面一些的位置,顾国顾济等人则被远远隔到后面去,所以就亲眼所见而言,的确是顾经最有言权。
“当时太子手捧一长匣,说匣中乃是自己亲手书写的九十九个寿字,陛下听了便很高兴,让他将手书展开来看,可当太子亲自将卷轴展开时,陛下的脸色却完全变了,紧接着,太子的脸色也变了。”
听他说到这里,众人都禁不住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
那会儿顾经他们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太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声喊冤,说自己原本呈上的并不是这一幅。
焦太夫人禁不住皱眉:“那字画到底有何问题?”
顾经道:“那幅字,我看了几眼,根本没有什么九十九个寿,而是前朝遗臣童馥的手迹。”
在场有听说童馥此人的,禁不住低低啊了一声。
这童馥乃是前朝的臣子,本朝太、祖皇帝魏忠以前朝节度使的身份造、反,带兵杀入前朝京师时,曾被童馥指着鼻子痛骂,说他是乱臣贼子,枉名为忠,实则天下不忠不孝之人。
魏忠自然被骂得很恼怒,但因为这童馥当时的名望极高,不好轻易杀之,太、祖皇帝志存高远,想着如果可以收服童馥,那天下读书人也会慕其仁厚,前来投靠,到时候自己也可以大大地刷一把仁君的名声,便将童馥先软禁起来,说服他写一些与新朝气象有关的文章。
哪知道这童馥十足是个茅坑里的石头,软硬不吃,非但没有迎合魏忠,还写出一篇的檄文来,将魏忠骂了个狗血淋头,魏忠知道之后虽然极力掩饰,但这文章不知怎的还是流落到了其它各国,被引以为经典,尤其是齐国跟魏国争夺地盘的那几年,常常引用里面的话来骂大魏皇帝。
后来童馥自然是被杀掉了,但魏国的皇帝却从此将此人恨之入骨,皇帝做寿,太子却拿一幅大魏仇人的手书来作手里,皇帝能高兴得起来么?
所以焦太夫人就很震惊:“太子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那巫蛊妖书又是怎么回事?”
顾经苦笑:“当时太子跪下请罪,陛下大声让他退下,王丞相他们也都纷纷劝说,陛下就很不高兴,拍着桌案让众人闭嘴,因为直起身体,座下席子被挪动,便露出下面的不明物事,陛下拿起来一看,当即勃然大怒,又让人将太子拿下!”
焦太夫人:“那物事便是……?”
顾经:“是,当时陛下便将那东西给王丞相看,王丞相看了一眼就被吓住了,连忙伏地请罪,从他的话里头,我们才知道那是什么,但东西在陛下手里,只有王丞相一人看了,谁也不敢去要,陛下拂袖而走,我等惶惶待了片刻,陛下、身边的6青出来宣布筵席结束,便各自回来了。”
所谓巫蛊妖书,就是将别人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再画上一些符箓,请巫者作法,用来诅咒仇人。
谁也说不清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但纵观史书,与巫蛊有关的大案比比皆是,汉武帝年间就有两桩,一桩直接导致了陈皇后幽禁冷宫,另一桩则更惨烈,太子皇后公主一连串人命悉数被卷入其中。
甭管灵不灵,作为皇帝,没事尚且要担心有人觊觎皇位,更何况是这种有实际证据的诅咒。
整件事看上去似乎很诡异,巫蛊妖书也好,那幅字换成了童馥手书也罢,太子就算有不臣之心,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出这种丑,除了激怒皇帝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但坏就坏在,这场宴会,是太子主动提出操办的,所有流程事项,也都要经由他之手督查,他根本就脱不开嫌疑。
上次坠马案之后,皇帝与太子父子关系有所好转,太子一提出要帮忙督办寿宴,皇帝就答应了,但宴上却闹出这种事情,皇帝不冲他火又冲谁火呢?
仔细再想深一层,如果皇帝对太子失望,那么最直接的利益既得者是谁?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焦太夫人却不敢深究下去,她表情郑重叮嘱众人:“罢了,这件事情,今夜之后必然掀起轩然*,即便当时在场的人为数不少,但你们在外头,切忌胡乱非议此事。”
顾经等人齐齐应是,焦太夫人又交代了两句,就让他们各自回去安歇,至于大家听了这样一个消息,到底还能不能安心歇息,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遣走众人,焦太夫人神色却越凝重。
赵氏以为她这是担心今天的事情波及顾家,便道:“方才听国公所言,他们从头到尾都未参与其中,太夫人尽可放心了。”
焦太夫人摇摇头。
她这一生堪称经历丰富,年轻时就亲眼见着前朝覆灭,天下四分五裂,又亲眼见证魏王称帝,北齐称雄,东南西北分而治之,便是寻常百姓家的老人,亲身经历过时代变迁,对儿孙也会有说不完的教诲,更何况是焦太夫人。
她以她这么多年的阅历见识,最后只对赵氏说了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变只怕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