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梁苏闭眼静静冥想,直觉告诉她,如果仅凭这一点,被告人陈飞飞的杀人动机实在不足。陈飞飞是农村户口,但家里兄弟姐妹少,还有三间大瓦房,条件并不算太差。如果真的受不了高昌明,大可以抬腿一走了之,没必要在这个饭店里和老板搞个你死我活。
不过几位伙计都能证明,最近饭店非常忙碌,睡眠不足的高昌明比往日更加暴躁了。梁苏忽然觉得,如果是这样,饭店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有犯罪嫌疑,甚至还包括前来吃饭的客人和供应原料的商贩、屠夫。
凶器的照片看起来很模糊,只能大概看出是一把砍骨头的砍刀。公安局的记录显示,这把刀重两点四千克,刀背厚零点五厘米,刀身长十七厘米,木质手柄稍有磨损。高昌明当时被人狠狠插了一刀,捅穿肺动脉大出血而死。伤口形状与伙房现的这把刀的形状一致,上面的血型与被害人血型一致,但手柄上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
梁苏总觉得仅凭血型断案太草率了些,而且犯人选择到后山抛尸却把凶器扔在一旁,她总觉得要么是穷凶极恶的歹徒,特别是连环做案的,喜欢这样明晃晃挑衅警方;要么就是找好替罪羊栽赃嫁祸的,仿佛是怕侦破工作太过繁琐,希望警方用最快度来破案,进而将替罪羊绳之以法,免得夜长梦多。
梁苏准备起身去客厅和路教授交流初步观点,却现自己的双腿早已没有知觉,她歪倒在地上,一阵麻痛的感觉随之而来。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腿,眼睛却没离开面前的那堆材料。忽然,一张认罪书吸引住了她的注意。
这张认罪书上的字迹歪歪扭扭,错字连篇,很符合陈飞飞小学文化的半文盲身份。认罪书内容不长,大概说的是自己因为工作产生矛盾,对高昌明怀恨在心,所以想方设法杀之后快。现在十分后悔,希望法院能够轻判,给自己日后补偿高昌明家属的机会。
梁苏拿起办案警察在饭店内找到的菜品接收记录,其中就有几张是陈飞飞手写的,字迹同样歪歪扭扭宛如虫爬。梁苏将它们与陈飞飞手写签名的认罪书比对一番,特别是相同的字眼,果然连错都错在了一处,看样子认罪书的确是陈飞飞亲手写的。可她总觉得,从哭天抢地喊冤到心平气和写认罪书,中途总差了点什么。
这时梁苏的腿已经恢复知觉,她扶着桌脚挣扎起身,寻了张纸记录下自己的疑惑。又将证据摇摇晃晃的抱到路教授面前。
路教授装模作样的比对了陈飞飞的认罪书和菜品接收单,又请梁苏坐下,听她将自己的思路娓娓道来。于鹤立坐在梁苏对面,看着她专心致志汇报工作成果,觉得面前这姑娘像一口磁石凿成的深井,能牢牢吸引身边所有人的注意力。
路教授听梁苏说完,笑着喝了口茶。“迹的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细节的地方是最后才需要注意到的。咱们是律师,不是侦探。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梳理出公安和检察机关的办案漏洞,尤其是违反程序上的地方,有的时候在二审中现程序不合法,往往能直接推翻一审判决。”
“一般来说,证据有三性,真实性、关联性和合法性。真实性就是证据本身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他人事后伪造的;关联性是证据本身必须与案件有所关联,能证明特定事实存在;合法性则是获取证据的途径必须合法,我国在这一点上还做的不够好,办案人员的重心会放在证据本身上,而不在乎获取途径,有的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不择手段,而在西方很多国家。如果获取证据的途径不符合法律规定,哪怕是关键证据也不能作为定案依据。”路教授微黄的手指在认罪书上敲了敲,“我觉得公安机关获得的证据不够充分,加上这个案子又在当地引起了恐慌,政法委也密切关注,所以这份认罪书很可能不是陈飞飞本人意思的真是表示。”
梁苏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认罪书当时由其他人口述,陈飞飞只是做了记录?”
第19章会见·
路教授清了清嗓子,反问道:“一个小学文化的人,能够写出如此顺畅流利的认罪书,我是不信的。”
于鹤立坐在一旁抿嘴偷笑,被路教授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下次会见我让学校出张介绍信,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世面。”
“我也要去。”于鹤立高举右手,自告奋勇说:“重庆政法委里有我个远房堂兄,咱们借辆小轿车,我来当司机。”
路恩平不由自主对于鹤立与生俱来的纨绔做派皱了皱眉,又舍不得小车的舒适,便“嗯”了一声表示应允。想到即将和梁苏踏上未知的旅途,于鹤立一双桃花眼欢天喜地的定在梁苏身上,隐约可见青涩胡茬的唇角也挂着狡黠的笑容,像极了冬日艳阳里吃饱鱼干蹲在楼角舔毛的大狸猫。
“这个案卷我带去办公室,你没事可以过来查阅琢磨。”路恩平对梁苏温和地说,“委托人的目的很明确,希望被告人能够宣告无罪重获自由,而我对此持保留态度,毕竟如果宣告无罪事实上就是在打公安与检察机关的脸,而且涉及到取证和批捕过程中的漏洞,这件事闹大了对他们的领导不利。”
“您不是从来教育我们法律人要有独立的思维吗?”梁苏瞟了眼一旁神情蓦然的于鹤立,迷惑不解的问路教授,“现在又要考虑行政机关领导的主张,有点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