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和梁苏都住在庐景市纺织厂后院家属区的筒子楼里,两个狭□□仄的单间并排着挨在一起。梁苏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听到清脆的敲门声传来,原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些是我摸黑蒸的,你趁热吃点,其余的带着路上吃。”王婶拿着个小布包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梁苏有些不好意思,胡乱用手指梳理了几下头就请王婶进屋坐。
“婶子吃过早饭了吗?”梁苏摸索着拉了下墙边的灯绳,昏黄的光线让家徒四壁的室内稍稍显得有了些温度。
王婶不见外的从墙角拉出把木头椅子,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就坐下了。“苏苏你忘了,我是厂子里的正式工人,等待会食堂开门就可以进去吃早餐。”王婶说着就把随身的小包袱打开,里面是几个玉米面馒头和两个茶叶蛋,还有用罐头瓶装着的自制咸菜。“你小时候最爱吃厂子里的绿豆粥和花卷,后来你妈妈过世,厂里就按规矩停了餐票。还是经过工会讨论觉得情况特殊,才留下了这间屋子给你住。”
梁苏避开王婶的目光,淡淡地说:“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唉,不怪你,那时候你才刚进高中,一个月都回不了家一次。你妈又总让大伙儿瞒着你,说你从小聪明,是要专心读书考大学的。”王婶叹了口气,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皱巴巴的几张钞票,“老规矩,每月十块钱生活费。”
“谢谢婶子。”梁苏伸手接过钱,上面还带着体温的余热。
“谢什么?都是你妈的钱,怕你乱花,放在我这儿的而已。”王婶咧嘴笑笑,“你待会路上小心点,到学校闷头读自己的书,别惹那帮根正苗红又调皮的孩子,知道吗?”
梁苏点了点头,王婶又唠叨了几句就说自己要去上工,匆匆忙忙离开了。
没想到这个年代也流行九九六,梁苏边收拾上学的包袱,边琢磨这一两天生的事。她上辈子在历史书上看到过,中国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之后才开始实行一周五天八小时工作制。不过现在还是八十年代初,普通居民家中连台黑白电视都没有,就算闲着娱乐也实在匮乏的很。
梁苏找了件灰色的半旧呢子大衣穿在身上,衣服有些肥大不合身,应该是原主的母亲梁温温过世前留下的。她又戴上用粗棉布做的手套和帽子,跨上之前的花布包袱,按照学生证上的地址向庐景第一高中走去。
路上偶尔能见到零星的行人,多半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脚步匆匆的快步往前走。偶尔能见到一两辆挤的跟沙丁鱼罐头似的破烂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开过去。最神气的是路边骑自行车的人,无论男女,都高昂着头,老远就摇着车铃叫行人注意避让,还有的在自行车前杠的篮子里放了个收音机,在骑车的同时还聆听着字正腔圆的闻广播。
看到似曾相识的情景,梁苏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看来人类爱炫耀的本性并不因时代的不同而改变,只不过二十一世纪的土豪们炫的是法拉利、劳斯莱斯和LV、爱马仕,八十年代初的人则以拥有收音机、自行车为荣。
不过这个年代的市民相对淳朴,梁苏边走边向周围人问路,遇到的人大多热心快肠的指出来,岔道多的地方还会陪着她走几步。等花了小半天走到学校的时候,她早已腿脚酸麻浑身冒汗,王婶给的馒头也吃了大半。
“唉,梁苏你怎么迟到这么久?同学们都上了半天自习。”才走到高二文科一班门口,右臂带着红袖章的男值日生拦住了她。男生胸口夹着一个手写的白色卡片,原来他是本班体育委员贺红军。
“不好意思,我家里远才迟到了。老师呢?”梁苏瞟了眼教室里的同学们,大约有四十多个,看相貌从十七八岁到二十出头的都有。他们有的在伏案写写画画,有的则在跟周围人交头接耳。听到贺红军的问话,大家纷纷抬起头来望着门口。
“资本家的娇小姐,自然不能和工农阶级一样吃苦耐劳,红军你就担待点吧。”后排一个黝黑壮实的男生阴阳怪气的开口道,惹得同学们一阵哄笑。
贺红军两道乌墨似的浓眉瞬时拧在了一块儿,“保持安静!陈跃进你闭嘴,这事儿沈老师不是说过不许再提,怎么,连班主任的话你都不听?”
黑胖男生扮了个鬼脸又吐吐舌头,趴在桌上不做声了。“老师们都去了阶梯教室开会,你快点进去。摸底考的卷子在桌上,有几个同学拿去看了下,你别介意。”贺红军腼腆的说。
梁苏抱着花布口袋走向教室里唯一一个空着的座位。旁边扎麻花辫的女生正在做题,抬起头对她微微笑了下,又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桌上的几张试卷上,每张都印着三四个硕大的鞋印子。原主答题的字迹很工整,正确率也还凑合,分数勉强看的过眼。梁苏轻轻用草纸擦了下上面的脚印,就专心研究起题目来。
这个年代的试卷真简单呀!梁苏把每科都草草看过,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数学都是她在初中就学过的内容,几道立体几何大题略微复杂些,不过需要添几条辅助线建个坐标轴。方程题最难也只是二元二次方程,二十一世纪小学奥赛班的内容而已。语文和历史地理大多数也是现代的初中课程。只是政治与之前学的有些差别,重点落在社会主义政治形态和党章党史上。梁苏虽然觉得陌生,但凭直觉就能判断出都是些死记硬背的内容,难度不大。英语是最简单的一门,没有听力,没有口语,只是单纯的试而已,能用到的单词量估计不过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