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干的!”景仁重重拍桌,亲自走下高台,想要把段书锦从地上扶起来。
段书锦却保持跪拜的姿势不动,认真沉声道:“臣的后背,便是臣进宫的第二个目的。”
“你只管直言,朕自会答应你的。”景仁语气坚定认真,仿佛段书锦提出再大逆不道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他。
“臣想分府。”
这话落下,内殿满堂寂静,只剩下烛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而昭明帝也缓缓收回扶住段书锦双臂的手,在他身侧站直,眸色几经翻涌,显得意味不明。
“书锦,你想分府,那是你们宣平侯府的事,理当由段成玉向朕请奏,而不是你来求朕。”
“天子贸然插手臣子之事,岂非给人留下口舌,供人猜疑。”
景仁眼神犹豫。
段成玉是手握兵权,威名赫赫的侯爷,民间早有传闻说他对段成玉不满,怕他功高盖主,要褫夺他手中的兵权,他若真的下令命段书锦和段成玉分府,岂不是间接坐实了这个传闻。
可段书锦没有求过他什么,唯独今天这一次。骨头硬的人,向他折了脊低了头,那便是真的挺不住了。
“臣父段成玉没有分府的想法,是臣有。皇上应该知道臣在宣平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也因明白有皇上您赐婚的纠葛在,他不会真心对臣。”
“臣如今已然看开,什么都不求,只想分府自立。”
段书锦语气诚恳,头贴紧地面,态度恭敬,摆足了祈求的姿态。
他赌景仁对他心存愧疚,赌他会答应他这个请求。
“起来吧。”景仁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再次伸手扶段书锦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和蔼问,“看上上京哪个地段了,真允你在那建府。”
“臣不需要府。臣只求皇上把我已故外祖父谢苑的太师府赐给臣。”
听到此话,景仁顿时明白段书锦进宫的目的不浅,汇报元昭的事是第一,分府自立是第二,想要已封的太师府才是重中之重。
“你啊你,要朕如何说你是好。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和你爹段成玉闹掰了!”景仁抖着手指头,连连指向段书锦,言语中尽是无奈。
景仁不清楚段成玉和谢安关系如何,只听说谢安对段成玉爱而不得,郁郁而终,想必临死前谢安必定是恨着段成玉的。
而段书锦身为两人的孩子,如今选择太师府做自己的府邸,那就是站在谢安一方,一起痛恨着段成玉了。
“臣心意已决。”段书锦声音决绝坚定,神色坚毅,丝毫不悔。
景仁劝不动他,只好答应:“朕便成全你这一回。只是太师府年久失修,重修葺少说也要一个半月,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宫中吧,顺便替朕谋划下腊月的文武臣盛宴。”
段书锦正愁没地待,景仁就送来了住处。这个恩情他理应记下,便答应了那桩多派的差事。
司礼太监德全被昭明帝换进来,要他带段书锦去挑一座宫殿住。
宫中女眷众多,段书锦为男子,理应避嫌,住在偏僻的地方。但他身份贵重,又得皇上重用,住得太偏僻也不好,免得有人说他怠慢。
一来二去之下,德全便把他的住处安排在慈恩寺方丈寂空的禅房里。
寂空大师佛法高深,参透因果,常在宫中为昭明帝祈福,为大燕祈福,深得昭明帝看重。因此禅房条件虽然清苦,也算不上怠慢段书锦。
这是段书锦和萧韫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高僧,他身穿百衲衣,披着金色袈裟,脸上已有褐色斑点,显露老态。唯独那双眼清清明明,像是看透世间事。
萧韫看见寂空的一刻便觉得有些躁动不安,身上的血腥气压抑不住地泄露出来,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胁。
头有些眩晕,萧韫皱紧眉,后退两步。段书锦见状赶紧护到他身前,拉住人手腕就要绕着寂空离开。
“段施主,你身边似乎跟了个恶鬼邪祟。”寂空出声叫住他,眸光隐隐扫过他身后,似乎看见了萧韫,但并没有贸然出手驱散。
“大师看错了,我身边并无恶鬼邪祟,乃是至亲至近的人。”段书锦语气毫无停顿,说得坚定,拉着人走得更快。
“若你有朝一日改变主意,我会替你收了他。”寂空并不在意段书锦态度的冷淡,冲他背影继续说话,只是不知这一句有没有被人听进去。
*
车夫听段书锦的话,足足在宫门等了半个时辰,眼见宫门内始终没有动静,他便自己坐上车,调转车头走了。
哪知回到府时,他正巧撞见段成玉在府中火。
“大世子在何处?可有回府?”段成玉攥紧藏在袖中的拳头,望向方绍元的目光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不仅段成玉如此,他身后站立的林花琼和段远青也是这样,三人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听到段书锦的消息。
从前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人,如今倒是突然上起来,也不怕为时晚矣。
方绍元看着这般焦急的段成玉,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才小心答道:“世子还未归府。”
“这么晚了大哥还未归府,你们都不知道找人吗?宣平侯府这么多下人,对他竟没一个上心的,我爹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段远青勃然大怒,提着一个下人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瞪大的眼睛凶恶得像是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