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一场,也该结束了。诸位,书锦这就告辞了。”段书锦朝四面拱手,快步往营帐外面走,像是怕多待一秒,他强装出来的镇定就会溃散。
好在他装得极好,哪怕在经过段成玉身侧时,也能十分体面离开。
段成玉先前从苏拯等人的反应中就隐隐猜到事情不对劲,等到此刻段书锦走近了,他才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像是受了伤。
可还没等他问出口,段书锦就从他身边走过,他下意识侧目看去,就看见段书锦后背的衣裳上有一块被血染出的血团。
段书锦本就穿着浅色的青衫,血迹染在衣袍上,就如同白玉添了道裂痕,刺目得很。
“段世子!”在段书锦走远之际,被薛尘霜重扶上木质活椅的元昭叫住他。
“我伪造身份重回东大营,砸断右腿骗取朝廷致仕金,纵容手下将士军营赌博,扰乱军纪,一切都是元昭的错,与薛将军无关,与主将无关,望世子在皇上面前禀明一切,不要牵扯到旁人。”
“怎么就是你一人的错了,你如今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都是老夫造成的,用不着你开脱。改日我就进宫请罪,用不着你求他。”林玄泉冷哼一声,唰地把铁剑插回壁上的剑鞘里。
“段世子,我也有错。当初元昭从元家逃走跑来军营时,我就看见了他,追了上去,看到他砸断了自己的腿。我知世子坦荡,不屑包庇任何人,尘霜只求世子对皇上如实相告,不要让元昭一人认罪受罚。”
林玄泉话音落后,薛尘霜突然插声。
他追去得晚了,没成功阻止元昭砸断他自己的腿。
知晓真相后,他内心频频经受折磨,却还是选择替元昭隐瞒,不过他也因此恨元昭如此糟践自己身体,从此对他没了好脸色。
东大营将士过万人,知晓真相但选择隐瞒的人约莫十成,处处体现法度之外的情与义。
元昭能得这么多人相护,足以证明他有多得人心。无论他际遇如何,依旧有人信他护他。
段书锦不忍让这样一位将军余生都活在自我折磨中,还是回了头,笑道:“元昭将军言重了。军营的册子我翻过,同真正籍造的册子纸张上有细微不同,乃是伪造的。将军多得的那份致仕金,想必是林将军私人给的吧。”
林玄泉想不到这么隐秘的事,段书锦都能猜到,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心中更加不满。
不理睬他的冷眼,段书锦继续道:“将军放心,你的事我会如实禀告皇上,不让你多蒙受一分委屈,也不放过每一个应罚之人。”
第四十七章当初就该杀了他
“元昭将军?”段成玉转头看向元昭,语气满是惊疑。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林玄泉和薛尘霜承认元昭的身份,段成玉绝对猜不到眼前这个面带银制面具,下颔处有毒瘢,双腿残废坐木质活椅的人,是威名赫赫,屡立奇功的元昭将军。
直到此刻,段成玉才隐隐反应过来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心中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段侯爷,多年不见,久别了。”元昭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想到段书锦因为他被段成玉误会,还因此受伤,他语气里不免带上歉意:“给世子和侯爷添麻烦了,侯爷回去定要替我赔罪。”
段成玉恍惚点头,目光落到案台上的万两白银,哑声问:“这是他的私财,不是收来的脏财?”
“说出来也不怕段侯笑话,元某离营多年,早已没了当初的气概和担当,被世子撞破我纵容手下兵士扰乱军纪时,元某心中第一个想法竟是用钱财贿赂他。”
“世子聪慧,待在军营不过几日就怀疑上我的身份,因此将计就计,收下我献上的万两钱财。”
“元某心思卑劣,因此误以为世子是见财眼开之人。哪里料到世子转头就把我献上钱财存进钱庄,原封不动替我存着。他想知晓我过去的晦事,又料到我会阻拦,故而自己从钱庄取了私财万两,掩人耳目,不令我生疑。”
“这万两银子确确实实是世子的,而非脏财,侯爷还是替世子带回去吧。”
元昭终于了解清楚段书锦为人如何,也肯承下他的情。因此他替段书锦解释时,不免带上感激,说得极尽详细,话中尽是溢美之词,每一个字都往段成玉心上扎。
“他如何能赚来万两银子?”段成玉低声喃喃。
这话被元昭听去了,不免呛声:“侯爷是世子的爹,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外人怎么会知道?”
段成玉被刺得无言反驳,他下意识合上唇,眉宇蹙起,不知是后悔还是心烦。
他本该去追段书锦,替自己辩解两句,说他是心急则乱。
按燕朝律法,被人贿赂,私收钱财乃是死罪。
当时营帐内一片混乱,种种迹象都表明段书锦私敛钱财,心急之下他才做出率先质问,准备把人押去大理寺的灭亲之举,只有这样他才能堵住朝中大多数人的口,而后有时间去周旋。
他当时想着,段书锦即使有错有罪,那也是他段成玉没教好。他不会忍心看着段书锦去死,哪怕进宫拼上一身功绩,他也会求昭明帝留段书锦一条性命。
可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错在只信摆在眼前的东西,不信段书锦本性纯良。错在为父二十三载,竟没有哪一刻是了解自己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