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乱军纪,纵容将士在军中胡闹是罪。改名换姓,重回东大营,糊弄世人愚弄天子,也是罪。桩桩件件,等到进宫面圣时,我都会如实禀告,至于如何裁度,那是陛下的事。”
段书锦说得坦荡,仿佛当初为程如墨四处奔走,替他澄清罪责而吃尽苦头的人,不是他。
“听你的,我陪你去。”萧韫在心中叹了口气,松口同意段书锦的请求。
段书锦就是这个性格,固执得如同一块顽石,偏要用一己之身,挽世间困苦。
他不会改,也不愿改,萧韫便只能要求自己如参天大树,始终供他依傍。
“这么多银两,说给我就给我了,也不怕因漏财引来祸患。”段书锦转头看着桌上的包袱愁,他伸手试图把包袱抱起来,却被手中的重量压得一个踉跄,不禁戏谑一笑,“我还是把这些钱存在钱庄里,让钱庄老板改日把折子给元昭将军送来。这么多银子,我可护不住。”
“你就不怕元昭生疑?”萧韫出声打断。
倒不是他想给段书锦泼冷水,而是元昭就是倔强拧巴的人,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明明段书锦都当着他面戳穿他身份了,他还可笑地否认。
他向段书锦献上万两银子,不就是希望他不插手他的事吗。若是让他现段书锦没有留下这万两银子,他必定会猜到段书锦还是要插手他的事,跑出来处处阻拦。
清明的疯子永远是最难缠的。
“还是萧大哥想得周到。我这就递书给钱庄,把我存的银子取一万两出来。这样我不会落下受贿的污名,又能暂时骗住元昭将军。”段书锦粲然一笑,瞬间有了主意。
萧韫脸色却一瞬间古怪起来,眸色翻涌,意味不明道:“宣平侯府的人一贯苛待你,不会给你这么多钱。你攒下的那么多钱财,都是怎么来的?”
“写策论赚的。我虽没钱,那些世家公子可是富得流油。他们再看不惯我,手中的钱还不是流到我手上。”说这话的段书锦神气极了,眼神和神色是止不住的得意。
身为鬼魂之身,并无一丝私财的萧韫蹙眉,按下这个话头,并不接话。
萧韫和段书锦驾车赶到元昭出生之地时,已是一日傍晚。
段书锦穿戴华贵,面容纯良无害,笑意似和煦春风。
他在街上拉人问话时,大多数人并不吝啬分享自己知道的秘事,讲给他听,因此很快段书锦就打听到了元昭的家在何处。
顺着旁人指的方向走来,一座气派至极的府邸远远映入眼帘。
这府邸雕梁画栋,占地极大,门前放着两座石狮子,正门涂着耀眼的红漆,并不比上京中那些宅子差多少。
段书锦压下心头的异样,上前去扣门。几声响过后,一个穿着灰色粗布服,小厮打扮的人走了出来。
“你找谁?”小厮上下打量段书锦,对他这个生人的态度并不好,甚至称得上恶劣。
“我找府邸的掌权人元昭,劳烦你通报一声。”段书锦不动声色试探。
果然他这话一出,小厮就变了脸色,认定他是来找茬的人,一边关门,一边骂骂咧咧唾骂:
“滚滚滚,哪里来的疯子。什么元昭,我们元府可没有这个人。府中主事的,分明是元焱老爷。跑来攀亲戚又不打听清楚名字,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小厮的话无疑佐证了段书锦的猜想——元昭家中亲眷关系并不好。
想来也是,若是亲眷能成为元昭的倚靠,他也不会拖着两条残废的腿重回到东大营,哪怕为此忍受曾经同袍的怜悯,也不愿回来。
段书锦并不清楚元昭亲眷有多少,他只知道元家几口人,只有元昭一个声名显赫,是天生的将才,其余尽是泛泛之辈。
所以眼前气派的府邸完全可能是元昭用一生军功拼来的。他靠在战场上拼死厮杀,换来了家中亲眷的富贵生活,可是当他成为残废落魄之时,这些元家亲眷并没有顾念血缘之情。
想到这些,段书锦便改了态度,神色变得冷淡,冷冰冰看着小厮,眉宇尽是倨傲。
“我是上京来的。你只管去通知元焱,看他究竟是见我还是不见我。”
这番话成功把小厮唬到,他停下关门的举动,从门缝中狐疑地打量段书锦。
段书锦穿着华服,腰间悬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
见他身姿挺拔,无论是周身气质还是长相,都像是上京水土养出来的贵人后,小厮果断换上笑脸,谄媚道:“贵人请进府,我这就去通报老爷,劳你等候了。”
段书锦并不应声,做足了趾高气扬的姿态,他越是如此,元府上下的人才越看重他。
在偏厅等候一会儿,先前给段书锦引路的小厮就一脸谄媚冲进来,冲他躬身道:“贵人,我们老爷来了。”
随着通报落下,一个身量高大,体态稍胖,穿着玄色华服的人便走了进来。
元焱一进偏厅,目光就绕着段书锦打量,似乎在判断段书锦是否真的是贵人,值得巴结讨好。
段书锦不紧不慢地喝茶,任他打量,实则心中的厌烦又多了一分。
元焱和元昭只在眉目上有点像,至于剩下的脾性则是迥然不同。
元昭昔日贵为将军,就算如今落魄了,身上依旧有一种清风朗润的气度,并不会让人觉得生厌,反而想要诚心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