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重视,肯定会彻查,将来的灾祸不一定是萧韫放了一把火就可以阻止的。
越想段书锦的心就越止不住下沉,只觉得骨子里的血都凉透了,身形狠狠颤了一颤。
“无事,还有我在。我既然答应保你无忧,就一定保你无忧。”察觉到自己把人吓到的萧韫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出声宽慰段书锦。
想萧韫活着时,哪有这等菩萨心肠,眼巴巴凑上去给人帮忙,不冷眼旁观看他人自讨苦吃就不错了。如今成了鬼,他倒是改头换面,洗心伐髓,成了一个良善之人。
若是那些求萧韫帮忙却连他面都没见着一次的人知道,岂不是会吐血三升。
可惜的是,萧韫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异样。
就算察觉了,他恐怕也只会笑骂,他军中都是一拳能打五个的粗壮大汉,头一次遇见段书锦这种病殃殃的人,他闲来无聊,帮着人权当逗。
“多……多谢萧大哥。”段书锦捏紧手掌,低声向萧韫道谢。
无论萧韫说帮他这件事是真是假,此时此刻仅有萧韫一鬼知道他藏锋于鞘,知晓他身陷私卖策论一事的泥淖。
他唯萧韫可倾诉依靠一二。
但真正要解决私卖策论这件事,还是要让他自己来。
段书锦眸光深邃坚定,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在段书锦和萧韫为私卖策论一事有些心焦时,皇宫之中的昭明帝和苏拯也分外忧心。
“皇上,竹里馆书坊被烧,所有物证都没了。”苏拯站在阶沿之下,垂着头向昭明帝禀告此事。
昭明帝早就料到会有人对竹里馆书坊下手,因此一点都不惊讶,他头也不抬,手中批改奏折的朱不停,只问:“纵火的人捉到了吗?”
苏拯默了默,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哑声道:“回皇上,没有。”
“没有?”昭明帝搁下,猛地抬头,“连周野也没捉到纵火的人?”
“周野统领不敌。”苏拯语气深沉无奈,并非是他和周野不把昭明帝吩咐下来的案子不放在心上,而是背后之人的能耐着实乎了他们的想象。
“能写出这么多才思飞扬、精彩绝伦的策论,又能来去自如,从周野手中逃脱。我大燕竟有这样的奇人!”昭明帝语气微扬,话中透着赞叹之意。
原本他对查出私卖策论一事的背后之人还不慌不忙,如今却是迫不及待想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天牢的程如墨招了吗?”想起这个人,昭明帝兴味更浓。
“回皇上,没招。”苏拯如实禀告。
说起程如墨这个人,苏拯就一肚子火气。
从竹里馆书坊抓来的那二十多个誊抄策论的人,都说程如墨平日爱喝酒,一喝酒醉,看不出任何作为书坊老板的精明能干之处,管事的人根本就是程如墨身边叫竹松的侍从。
可叫竹松的侍从那日意图逃跑,被官兵用箭射伤,至今没醒,根本不能审问。
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苏拯才前往大牢去审程如墨,谁知程如墨除了是个酒鬼之外,竟还是根硬骨头,一点要招的意思都没用。
读书之人都牙尖嘴利,苏拯进大牢一次,就被气走一次。他每次想要用刑时,就会想起昭明帝下令过不准用刑,竟是拿程如墨一点办法都没有。
昭明帝显然也瞧见了苏拯脸上的不忿,他没想到他这位聪慧能干的臣子也有被为难住的时候,因此对程如墨越感兴了。
他理了理龙袍站起身,冲苏拯吩咐道:“带路吧,朕去瞧瞧这位胆敢私卖策论的人。”
天牢潮湿,总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踩下去就是一脚泥泞,常年待在这的人,多半一身伤痛。
再加上此处是坐南朝北的地势,日光照不进来,透着一股阴湿的霉味。
昭明帝一踏进此处就忍不住皱了眉,他冷肃着一张脸,跟在苏拯身后一直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苏拯终于停了下来,立在一旁把前方的位置让开。
昭明帝一眼就看见了牢狱中懒散坐着的程如墨,他穿着一身墨色衣袍,墨披散,衣襟敞开。
这明明是十分放荡的打扮,但不知道为什么,昭明帝却在他身上看到一种青莲不浊于世的清正之气。
“程先生,你还是不肯说出写那些策论的人是谁吗?”昭明帝站在昏暗的牢房前同程如墨说话。
他明明是天子,天下万民都听命于他,和程如墨说话时他却下意识用上敬称。
程如墨对昭明帝的话的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神都没分过来一分。
“刁民,皇上在问你话呢。”苏拯见昭明帝被轻贱,下意识出声呵斥,“你费心维护背后之人,那人却根本不领你情。你估计还不知道竹里馆书坊被烧了的事吧。”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木头人一样的程如墨才有了丝丝反应。就当苏拯神色惊喜,认为他要招了时,程如墨却啐了他一口,冷笑道:“书坊里的书我都牢记于心,就算都烧了又如何?你少来挑拨离间。”
“你……”
苏拯还欲争辩,却被昭明帝伸手给拦住了。昭明帝没再为难程如墨,而是直言道:“程先生,你就算不说,朕手底下的人总有一天也会查到的。”
说罢,昭明帝和苏拯一前一后离开天牢,脏污、不见天日的牢狱再次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