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班的夫子蔡仲,乃是文状元出生,学识渊博,曾任昭明帝之师,如今虽已年过花甲,仍被委以重任,派来教导甲子学堂。
蔡夫子古板严肃,哪怕甲班的学子身份地位尊崇,也从未心慈手软,俯身讨好,被他罚过的学子不计其数。
因此在他走进学堂前,甲子学堂就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蔡仲今日并未拿任何书籍,只是拿了戒尺就站上台,命人收他几日前就布置下去的有关边疆蛮患的策论。
他话音刚落,学堂里文官之子的学生全动了,拿着自己做的策论就迫不及待上交。
至于武官之子的队列,多数人嗤之以鼻,岿然八风不动。少数武艺不够出彩,在家中不讨好的庶子,如林良弼之流,倒是拿着一份策论缓缓向前。
蔡仲眼睛一闭,假装没看见眼前荒唐的景象,等学生把策论交齐,就抱着出了学堂,完全没有讲课的打算。
倒不是蔡仲刻意不讲课,而是宫里头那位今日提前到了,竟心血来潮想同他批改策论,蔡仲这才匆匆收好策论赶去。
内堂里昭明帝已经在了,随侍的人垂头屏息站在一边,根本不敢去窥天子真容。只隐约觉天子身量颇高,身姿挺括,不怒而威。
蔡仲踏进内堂的时候,昭明帝就立刻感知到了,转头一笑:“老师你来了。”
昭明帝刚过不惑之年,面容仍旧俊逸,这一笑有几分沐春风的感觉。
蔡仲早年为昭明帝的老师,早把人训过,如今见了天子也没什么拘谨敬畏之感,而是随意点了点头,坐到了内堂的案台前,翻看起策论。
“不错不错。”蔡仲不住点头,古板的面容多出丝笑容。甲子学堂求师拜学的态度不好,策论倒是每次都做得他满意。
不知道看到了哪一份策论,蔡仲笑意更掩藏不住了,他把那份策论抽出来递到昭明帝手中,献宝般道:“皇上你看。”
昭明帝笑着接过,垂眸看起来。直到一字不落看完了,他才交还策论,眼神中滑过一抹赞赏。
“比学生当年强多了,学生自愧不如。”昭明帝一边说话,一边顺势在下座坐下来,伸手替蔡仲整理翻乱的策论。
蔡仲把最满意的策论翻到背面,看到了宋元白的名字,便忍不住翘了翘唇:“宋元白。是他的水平。”
说罢又忍不住教训起昭明帝:“燕朝有此等文才,你作为燕朝之主,当欣慰才是。”
“学生受教。”昭明帝脾气好,也不火,一律应下了。
本该是老师和学生融洽交谈的氛围,在蔡仲拿起下一份策论之后陡然凝固住了。
蔡仲诸般笑意隐没在脸上,唇角抿得板直,眼神深黑寒,胸腔剧烈起伏。
察觉到不对,昭明帝猛地凑过来,连忙问:“老师,怎么了?”
“策论……策论……”蔡仲手指抖地指着案台,竟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昭明帝猛地抓起掉落的策论一看,就明白蔡仲为何是这个反应了。
莫说是蔡仲,就连登上皇位见惯诸般事的他,都有些压不住火气。
他手上捏的这份策论,和刚刚蔡仲与他都夸过的那份策论作得一模一样,完全就是誊抄照搬而来。
昭明帝把策论翻到背后,就见林良弼三个字大大方方写在背后。
林良弼,武官之后,竟也作得这么好的文章,真是欺君罔上到头上来了。
昭明帝攥紧策论,眼中迸着火光,声音浸着十足的寒意:“来人,给朕审!”
第十一章雷霆君威
天子一怒,天地都要变色。
刚刚气氛还算融洽的内堂,转眼间噤若寒蝉,守在内堂的人齐刷刷跪下,连大气也不敢喘。
唯有跟随昭明帝出宫的禁军统领周野还算反应迅,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便凑到昭明帝面前,低声问:“皇上,太学要围吗?”
太学不围,就是不闹大,低调处理。
但怒上心头的昭明帝明显没有这个意思,他猛地挥袖,把案台拍得作响:“围!”
“带出来的兵力不够,就去附近衙门调人,务必把太学围得水泄不通。若是放走一个,朕唯你们是问!”
说完昭明帝仍觉得不解气,倏地把一个茶盏丢下来:“大理寺卿呢,给朕去请!”
此时的昭明帝神色阴沉,眉心不停跳动,眼眸中全是郁气,牙齿咬得分外的紧,再无一分先前的温润如风。
今日这事原本只是小小的太学学子抄袭策论,连个案子都谈不上。
但偏偏这事生在蔡仲和昭明帝眼前,蔡仲还因此气病了,至今都没缓过来。
昭明帝尊师重道,蔡仲气病他就心焦得不行,深觉燕朝世家公子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纨绔子弟,若不料理,必定有损大燕国本,这才大动干戈对待此事。
太学的学子们并不知道内堂生了何事,照常虚度光阴混到了太学放学,然而到了放学的时间,竟没有一个夫子回来主持大局,学子们这才慌了。
最后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学子带头,也不顾今日是昭明帝私访太学的日子,一路冲到了太学大门。
有人带头必有人效仿,没过多久,太学大门已经挤满了学子。
冲到大门的他们,早已没有之前的兴奋劲,全都苍白着一张脸,颤抖着薄唇,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