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这么些天,萧韫自然探听到段书锦名阑,字书锦,跟翊轩两个字毫无关系,但偏偏书坊的人就是这么称呼他了,想必翊轩是段书锦给自己取的代称。
“翊轩公子,陈老板在雅等你。”书坊的仆从对段书锦分外尊敬,不仅从头到尾低声细语说话,还耐心把人引到雅门口。
萧韫早在进入竹里馆后,就自己四处闲逛去了,所以当段书锦提心吊胆担心他跟进雅而回头看他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长久紧绷的身形终于在追这刻松懈下来,段书锦舒出一口气,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伸手就推开了雅的门。
雅中燃着好闻的熏香,隔着浅浅缭绕的白雾,能看见案台前做了一个人。对方长披肩,穿着有金色暗纹的黑墨华服。他是在是放浪形骸得很,衣裳的衣襟没拉拢,露出大片麦色的胸膛,连两颗红点都能隐隐窥见。
眼前的人,便是竹里馆的老板程如墨了。
听到动静,知道是段书锦来了,程如墨便握着白玉酒瓶卧倒在桌上,抬着一双醉意朦胧又似乎是清醒的眼瞧段书锦。
因着他这一滑,他的衣襟散露得更加开,连肩胛骨下的脊背都能看见一二。
早已习惯程如墨放肆的做派,段书锦脸不红心不跳地站在原地没吭声。
“啧。”似乎是嫌段书锦无,程如墨便不再闹他,对着另一方案台点头示意。
“墨都在桌上。靠你了。”
段书锦没说什么,坐过去就开始拿起桌上的纸看,随后胸有成竹地在空白的纸上写起来。
他度极快,肆意挥洒墨,只有到了这时他身上才不只有病气,还多了几分让人忽视不了的潇洒恣意。
段书锦在雅待了很久,久到熏香都燃完了,另一张案台上的程如墨都睡着了,他才搁下,揉了揉泛酸的手腕。
案台上几十空白的白纸都有了墨迹,字密密麻麻,字迹遒劲悦目,不由得让人拍手叫好。
段书锦没有惊扰程如墨,他静悄悄起身,推门走出雅。
在他走出雅的刹那,刚刚明明睡得很熟的程如墨却忽然睁开了眼,盯着他的后背目不转睛看了许久。
“你干什么去了?”走出雅的段书锦忽然被萧韫钳住手腕,冰凉的温度冻得他一个寒颤。
萧韫站在段书锦身前,高出他一个头的高度,因此他没有丝毫遮挡就能往段书锦身后的雅看去。
哪怕知道自己出来时关了门,段书锦注意到萧韫的举动时还是忍不住高悬着一颗心,生怕他看出端倪。
雅的门紧紧关着,哪怕萧韫有心去瞧,也不可能透过门看出去。
很快他便索然无味收回了视线,一双黑漆的眸子紧紧盯着段书锦,像是要把他这个人看透。
“问你话呢,装什么哑巴?”萧韫轻嗤一声。
段书锦瞬间回神,抿了抿唇,磕绊道:“誊……誊写书卷去了。”
“骗鬼呢。”萧韫冷哼。
堂堂宣平侯嫡长子,一不缺吃的二不缺穿的,怎么可能来誊书。
“真……真的。你看过我写的字,还夸过我写得好,竹里馆老板就看上我的字了。侯府的人不让我看闲书,我就来书坊一边抄书一边看。”
段书锦说得可怜巴巴,不时眨一眨眼睛,一双眸子显得水润晶亮,十分澄澈,似在表明他不会说谎一样。
但看起来纯良的人,往往是最会说谎的。对于段书锦说的话,萧韫是一个字都不信。
见段书锦遮遮掩掩,萧韫也知道从他这打探不到什么,索性就不问了。
“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你那些所谓的亲人该起疑了。”萧韫垂眸睨了段书锦一眼,率先走在前面,往竹里馆外走去。
段书锦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蒙混过去,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竹里馆偏门依旧寂静,根本没有人来,段书锦摘下幕篱重挂在偏门上,这才跟来时一样绕着路,掩人耳目地回去。
今日和萧韫来来回回的交锋试探太过费神,段书锦身心都有些疲乏,没怎么注意四周。
他并没有注意到一街之隔的地方,有个脸颊青青紫紫,穿着黑色衣袍,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正拧眉看着他。
男人神色阴沉,咬牙切齿低念段书锦的名字,却因为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面色扭曲。
段书锦若是在的话,定然会现男人十分眼熟,正是多次登门侯府的林良弼。
把段书锦推下水之后,林良弼彻底得罪了宣平侯府,被灰溜溜从侯府赶走。因为抱丢了侯府这棵大树,他一回去就挨了他爹一顿毒打,险些下不来床。
林良弼眯了眯眼,看向段书锦走出来的竹里馆书坊,忍不住冷嗤一声。
竹里馆是上京最大的书坊,非才气满身的人不得入。
段书锦出生世代武将之家的宣平侯府,却只爱舞文弄墨已然是一个笑话。如今他一个只会写狗屁文章的人,竟也敢装作有才之人进入竹里馆,岂不更是令人笑话。
林良弼眸色微沉,报复的心思陡然生起。
一想到段书锦这个上京最大的笑柄又被人提出来嘲笑辱骂,钉死在耻辱柱上,林良弼心中就生起一阵快意。
第九章书坊秘闻
子时刚到,侯府却早已漆黑一片,除了人们偶尔的呓语外,再无别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