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笑容不改,恭敬可亲:“芙蓉花可摘腻了?我家老爷还有好些金贵的兰花,仙子请跟我来。”
君子性高洁如兰,空谷幽香,所以读书人喜兰花。苏逸春独自一人孤老也是靠养花排遣,苏府除了花园,还有一个专门的温室,里面就种了好些兰花。大部分都是苏逸春自己培育的,有些更是世面上都难见的品种。
长得是真的美,且一看就是好贵的样子。
“我都拔了,不会让他气得把您开除吧?”柳舒蠢蠢欲动前,还是先捂着良心请教一番。毕竟这位管家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因为她失了工作就不好了。
“小仙子尽管摘,花能在仙子手里挥作用,老爷高兴都来不及呢。”管家笑道,“其实老爷一直盼着你来,时不时都会提起你的名字。”
提她的名字估计是骂她的,柳舒言很有自知之明。当初苏逸春教她画技时,可没少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柳舒言甚至怀疑这管家也是跟老头子有仇,才把她引到这花园中。
所以,苏老头子的人缘得有多差啊,连家里的书童和管家都嫌弃他。
不过,跟她也没关系嘛~
柳舒言在一株株花前逡巡,琢磨着这五颜六色的究竟会哪朵更好吃之时,苏逸春终于姗姗来迟。
她的手都掐在那朵最大的莲兰上了,就差一点点就要折下来。柳舒言暗道可惜,讪讪收回手,看向来人。
只见他换了身雪松色为底,银云祥纹的锦袍,暗红色的底边一压让衣衫不至于太素,整个人的精神气起来了。平日里多梳进冠帽里的银也整齐的盘成了髻,用青玉簪固定。一双鹰目中难得探出几分急切。
“久等了。我这般穿着可有问题?”苏逸春朴素了半生,这样对于他来说已算得上精致。如今他是既怕不够,又怕太过,翻阅了诸多藏书都得不到安心的答案。
见他挺腰了两步又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着衣,柳舒言赶紧把人拉住:“说实话,你若是真想引人注意,不如头上带朵大红花,比什么都有用。”
苏老头子怒瞪了她一眼:“胡诌乱道,有辱斯文!”
“孔雀开屏都没人看。”柳舒言瞪回去:“你在这里折腾多久,就只会在飞龙寺少待多久,赶紧带上包袱跟我走。”
佛子的剃度和承名仪式,飞龙寺是佛道儒三道都有派邀请函。文沧城自也有收到邀请,只是因为柏老夫妇因有急事要处理,需要晚点才能出,所以才拜托柳舒言带上苏逸春先启程,让他们祖孙见能再多些时间相处。
为了带上这老头子,柳舒言不能全御剑,只能驾驶飞舟,大半的时间都得耗在路上。
“你说他会愿意见我吗?”日子越近,苏逸春就越紧张,书都看不进去了,整日乱转,老嘴叭叭不停,一刻都静不下来。
“以前在玉符通讯都能聊得无碍,如今你人都去了,多得是机会。就算不见,你就不会争取吗?”柳舒言理解他的焦虑,但更想把人踹下船。
预设再多,不敢行动,皆是无用。
苏逸春沉默了下来,就在柳舒言以为他终于想通了之时,他突然长叹了一声:“其实我不来见他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成为佛子,本就是了结尘缘,投入空门。”
柳舒言回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终还是没憋住:“不,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有你没你,真的没差。人家十五年的成长中从没靠过你这个名义上的外公,难道你以为自己突然出现张开怀抱,就能让人痛哭流涕地决定还俗吗?
如果朗儿真会这样,他就不会选择剃度成为佛子了。
苏逸春哽住了,袖子一摔,哼哼唧唧地回房面壁。
柳舒言终于得到了清静,摆正了航线就闭目打坐。系统听了全程,冒头问道:“宿主,你这样说大实话对一个近古稀的老人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柳舒言余光扫了眼紧闭的房门,在识海里回它:“我这是给他做好心理准备,降低他到时候可能的心态落差。”
“人最坏的就是自我感动,以为自己付出了感情就能收获回报。但大多数时候你自认为的付出,在对方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柳舒言摇头,“我们此行只为了观礼,没有其它。”
第三日,苏逸春终于愿意走出房间。他看了眼柳舒言,没再说什么。
“还有多久能到?”他看向舱外。不同于柏经义,他这一生少有远行,如今竟也有机会御空,看到高处的风景。
柳舒言看着玉符,余光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今日午时,或许还能赶上斋饭。”
苏逸春一个踉跄,表情又崩了。
但已没有时间给他调整心态,飞舟款款降落,柳舒言带着苏逸春走出时,飞龙寺早有人候在了门前的青松旁。
当先的是个穿着青色僧袍的少年郎,约莫十五六岁,一头墨用布条简单地束在脑后,皮肤要比旁人白皙一些,浓眉星目,鼻梁高挺但线条温润,唇角也十分柔和,给人一种清朗温柔,如沐春风,如临星光之感。若真有佛祖会选有童子护金莲,合该是这般模样。
“阿弥陀佛,欢迎两位施主。”少年手持念珠,立掌与他们行礼,在他身后的两个和尚也躬身循礼。
“朗儿?”柳舒言虽是疑问的语气,实际心中已然确认。毕竟飞龙寺的俗家少年,又能被僧侣崇敬簇拥的,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