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姐弟两个,都是骆姚的玩伴,陪伴了骆姚整个童年。
谁能预料得到,他们最后还会以亲戚的身份陪伴骆姚一生。反正在姚青云女士和骆启东先生离婚时,骆姚自己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姚青云女士肯定也没有想到,如果想到的话,也许当初她就不会同意离婚了。
当然,在他们离婚之前,也是经过了长久的生活摩擦和各种冷战,最后因为一言不合,骆启东踹坏了家里的冰箱后,姚青云痛定思痛下好了决心。
不过时隔一年,骆启东先生向亲戚们出再婚请柬,请柬上的照片是他挽着昔日邻居家的女儿。
不至于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地步,但是也足够成为整条弄堂这十年间里茶余饭后最惊世骇俗的谈资了。
那么问题来了,骆启东先生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顾棠舟小姐看对眼的呢?
姚青云女士想没想过,骆姚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想过的。
她把全部蛛丝马迹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年,琢磨到她成绩不断下滑,最后以本来可以考进复旦大学中文系的资质,将将就就地进了艺术类院校南山艺术大学文学系。
奇耻大辱啊!
但是骆姚不打算复读。
她通知四位亲属来办这场生日宴,就是为了宣布她已经成年,是个大学生了。
姚青云女士对这件事看得蛮开,她从来不强迫女儿。
骆启东先生现在是个企业家,肯定是有他的标准和要求的,他对女儿的选择是不大满意的。但是他的不满意还没有表达出来,就被台面上面这对母女的阴阳怪气弄得左右为难。
刚才在台面下,他的小太太顾棠舟碰碰他的腿,意思是让他算了。
顾棠舟性格内向文静,不擅长社交,但是很会看人眼色,不像姚青云做人做事那样张牙舞爪咄咄逼人。他到了四十不惑以后,才明白他人生的伴侣应该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不过后者也是他年轻气盛时候最好的一个选择。姚青云有能力、也有个性,在国企单位里做了二十年人事,现在的职级是人事总监,最懂眉头眼额和场面分寸。他离婚再娶,她没有多问半句缘由。这是一个多么称职的前妻啊?
所以,骆启东先生就更加难以接受女儿的乖张。她是一点都没有把她妈妈好的那一面学过去,折腾起人的功夫倒遗传了个一等一的。
骆启东决定教训一下女儿。
“你做事情又这样手忙脚乱,我看你还是去复读的好,你就应该进复旦这种学校,好好接受熏陶。”
这句话说出来,又说错了。
骆姚还是那副笑眼弯弯的样子,她用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说:“爸爸,你就是复旦毕业的,我看好像也没有被熏陶得很好,坐在台面上还要晃腿。”
骆启东被女儿一句话顶住了,顾棠舟本来就尴尬的面孔,现在更加尴尬。
十八岁的生日宴,如骆姚所愿,不欢而散。
回程路上,出租车里,姚青云点点女儿的脑门,“吃饭就好好吃饭,偏要作这么多的怪。”
骆姚否认得理直气壮,“我并没有。”
姚青云翻一下眼皮,“不要和你爸爸把关系搞僵了,他现在公司做得很大的。”
骆姚嘻嘻一笑,“我看他很快就会生个儿子,以后不会给我继承权。”
姚青云摇摇头,“那肯定不行。”
骆姚挽住母亲的胳膊,“既然不行,你为什么要跟他离婚?你们不离婚,那么继承权自然就是我的。”
姚青云又摇摇头,“不跟他离婚,会影响我的晚年生活质量。”
骆姚在十八岁生日这天,觉得她呢,在学业上的成就以后肯定不如父亲骆启东先生,对生活上的感悟力以后也肯定不如姚青云女士。
她就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去看待骆启东的再婚对象,居然是童年玩伴顾棠舟这桩事实。
小的时候,弄堂里离婚家庭出身的顾棠舟,是孩子堆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也是懂的最多的那个,她带着一弄堂的孩子过家家、躲猫猫、认字学算术。
既像小母亲,又像小老师。但她毕竟只比骆姚大六岁,在骆姚的印象里,第一次见到顾棠舟,她只有十二岁,那个时候骆启东已经三十三岁了。
骆姚根本不能想象,三十三岁的成年男人,和当时叫他叔叔的十二岁小姑娘,会在未来睡到一张床上去。
魄力到底还是顾棠舟有魄力,能把未来豪赌到不要脸皮的程度。
顾行舟就一点点都没有他姐姐的魄力,读个体校学个武术,还能被同学霸凌。
这个顾棠舟为什么就不能像顾行舟那么弱呢?骆姚恨恨地想。
想到顾行舟,她抬起手腕看看表,现在六点半。
她把手机翻出来,看着顾行舟给她的短消息:八点半,老地方。
她在想,到底去不去老火车站那边见顾行舟呢?
算了,还是去吧。
她已经晾着他一年了,今天又做出这么奇突的事情,怎么着也要好好给出一个说法的。
顾行舟八点就到了北区废弃的火车站,火车站有个岗亭,也空置了很久,因为里面有只座位,所以经常有流浪汉在里面过夜。
这几天运气比较好,没有流浪汉过来占位子。他走到岗亭里,伸手擦了擦座位上面的灰尘,就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