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苏宅,芝荔一人坐在窗下看书,剪烛走进来,把快烧完的蜡烛换掉了,笑着说道:“姨奶奶喝碗汤吗?她们在厨房炖了点,蛮好喝的样子。”
芝荔放下书,觉得眼睛有点累了,但也没什么胃口,便笑笑说:“汤就算了,你去帮我沏杯茶吧。”
剪烛笑道:“这么晚了,姨奶奶还喝茶吗?姨奶奶这两天晚上都睡得不稳,别喝了吧,今晚好好休息。我陪姨奶奶说说话,等会儿渴了,我去给姨奶奶拿碗酸梅汤来,便不想喝茶了。”
芝荔想了想,便笑着点了点头。
剪烛想了想,开口道:“听厨房的人说,今天西院的二少爷和二小姐去钱庄了,孔家好大的架势。”
芝荔也知道苏家把铺面卖给孔家的事,但她知道笛飞一向不过问生意,所以并没有想到笛飞今天也去了钱庄,听剪烛这么说,芝荔不免有些担心,开口问道:“二小姐也去了?”
剪烛点点头道:“嗯,听说孔家点着名的要二小姐亲自去,也是应该的,钱庄在二小姐名下嘛。”
芝荔思考了片刻,又问道:“那二小姐回来了吗?”
剪烛摇摇头道:“只见二少爷回来了,二小姐回去公寓了,哦,不过二少爷把二小姐的车开回来了。”
“哦?那她上班开什么?”芝荔一愣。
“说二小姐不开车了,让二少爷把车卖了,也难怪,家里现在要俭省开支,东西院只各留下一辆车用,若是别的人家,小姐只一个人,上下班坐坐黄包车也使得,只是咱们家的这二小姐太娇贵了些。”
芝荔不由得怔住了,她知道笛飞自幼年上学起便开始坐汽车,当年的苏家可是全浙江省第一个买汽车的人家,她刚嫁进苏家时,还听笛飞说起过想学开车,但祖父不许之类的抱怨,笛飞对于汽车的喜欢和习惯是很深的。但那个年代,汽油和汽车维修的费用是非常高昂的,苏家一向娇惯笛飞,才能让她一个人开着一辆汽车。芝荔正思考间,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剪烛又开口道:“二少爷跟下面人说要给二小姐买架好点的钢琴,说最近家里事多,怕二小姐心情不好,但又说一时找不到好钢琴。姨奶奶是不是什么时候跟二少爷说一声,不用买了,那天二小姐来咱们院里的时候,也看见孔小姐运来的那架钢琴了,二小姐想弹可以来咱们院里弹嘛。”
芝荔一愣,问道:“她知道那个钢琴是孔令伟送来的了?”
剪烛点点头,疑惑道:“我告诉她的,怎么,不能说吗?”
芝荔忙掩饰道:“没有,没有,你早点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说罢,芝荔一人独自走出了苏宅,来到了笛飞公寓。
当天晚上,笛飞一个人看着空空荡荡的公寓,想着芝荔在时,在房间里进进出出的样子,心里更加失落,便开了一瓶酒,独自喝着。听见敲门声,笛飞有些诧异,开门后,却看见是独自一人的芝荔,随即有些担心,有些醉意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芝荔看见脸色微红的笛飞,知道她心情不好,忙进入屋中,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酒?”
笛飞淡淡一笑,掩饰道:“没什么,这么晚了,你回去不安全,今晚住在这里吧,我去给你拿一床被子,明早我开车送你……”
说到这里,笛飞忽然想到,自己刚把车给了笛哲,便顿住了,她起身准备走入卧室,芝荔却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含泪道:“飞飞,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但不管你失去了什么,你还有我啊。”
笛飞不由得红了眼眶,她很想回过身搂住芝荔寻找意思温柔的慰藉,但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气势熏天的孔家,再想到芝荔几十年无依无靠,没人照顾,如今她实在不忍心让她跟着自己受苦,便轻轻伸手拉开了芝荔,冷淡地道:“不必了,我知道,孔令伟对你还算不错,她……”笛飞顿了一下继续道:“反正谁也比我强吧。”
芝荔一眼就看出了笛飞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她柔声道:“你总说让我不许轻贱了自己,那你这话,算不算妄自菲薄呢?再说,你不高兴我把你推给别人,怎见得我就高兴被你推给别人了呢?把我推给孔令伟,你也不在乎我是不是愿意?况且,你就那么信得过她?家里虽然不如从前,总也不至如此啊,你从小养尊处优,没有过过苦日子,其实,这点波折算不了什么的,哪至于灰心失意到如此呢?”芝荔伸手拉住笛飞的手,轻轻抚摸着笛飞的手心,推心置腹地道:“姐姐从小长在穷人家里,你最不爱吃的核桃云片糕都是我小时候很难吃到的。你之前问我怎么什么东西吃一两块,唯独烧麦,明知吃多了不消化,还是忍不住?我小时候爸爸病倒在床上,姆妈怀着弟弟还要给人家缝衣服,偶尔打打牙祭,才做一次烧麦,爸妈都不吃,只留着给我。飞飞,没有过不了的穷日子,姐姐在你身边,帮你管账,你乖乖听话,我们也能过得好的。”
笛飞抬头,匪夷所思地听着芝荔讲着,有些疑惑道:“烧麦都不舍得吃的话,你们平时吃什么呢?”
芝荔掩口微笑道:“你刚到重庆时在食堂吃的糙米还记不记得?”
“啊?姐姐小时候就吃那个?”笛飞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吃到那个就还算不错了,平时还会吃荞麦面的面条,你恐怕都没有见过。”芝荔笑着揉了揉笛飞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