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荔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掩饰道:“老朋友了,早就没有联系了。”
笛飞心中泛酸,芝荔从来追求者极多,哪怕嫁进了苏家,苏老爷子偶尔带她出门赴宴,都能引来一众旁观者,不过芝荔一向并不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别人送她东西,她能推就推,推不掉也不过是随手放着而已。怎么会单对这根钢能这么用心?居然会把一个不用的东西不远万里带来重庆。况且这‘蒹葭苍苍’四个字很呼应藤芝荔的名字,一看就是有人用心写的。笛飞心中泛起阵阵酸涩,却也没有作,依旧对芝荔微笑了一下。
“我是觉得一路跑来重庆,这根值些钱,万一路上有什么事,还能把它卖了换钱应急。你看那法币一天一个价,还是手里有些黄金、银元的踏实,你不要乱想啊。”芝荔看透了笛飞的想法,柔声道。
笛飞想了想,只得点头接过,随手插入衬衣口袋,可是面色依旧不快。
芝荔不得已,只得无奈地回忆着往事说道:“是芳月的妈妈送我的,那时候刚流行钢,她说若是以后有喜欢钢字的客人,我须得知道钢怎么用,那四个字也是她当初想到的广告词:‘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你若嫌弃,丢开不用也罢了。”提及往事,芝荔牵动心内自卑,不由得红了眼睛。
笛飞是知道芝荔在芳月被老鸨控制的伤心往事的,有些后悔自己造次了,又惹出了她的伤心事,便连忙陪笑道:“是我多心了,姐姐别难过。”
芝荔却流下泪来。
笛飞十分自责,连忙赔不是:“我错了,是我不好,姐姐罚我好不好?”
芝荔委屈地道:“是我不好,你嫌弃也是应该的。”
笛飞拉住芝荔道:“这么多年,我嫌弃过”
芝荔骨子里的自卑是一种她很不熟悉的性格,笛飞自小娇生惯养,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卑,也不知道该怎样帮芝荔走出自卑,只得搂住她柔声道:“姐姐那么有才华,我该怎样你才能心里舒服点呢?总是耿耿于过去的事,思虑过重,怎么可能不积下病呢?”
芝荔委屈地在笛飞怀里流着眼泪,秦淮河屈辱的过去,她从未向笛飞提起。笛飞明知道她心里有委屈,但也不能直接问,便只得千万般小心地呵护着她,等她自己愿意跟自己倾诉的时刻。可芝荔一则不想回忆痛苦的过去,二是对自己的过去心怀芥蒂,害怕笛飞知道。
笛飞温柔地轻轻拍着她,换了话题道:“以后我都随身带着阿姊这根,阿姊若是把我弄丢了,要记得翻翻人的口袋,看到这根就知道是我了。”
芝荔猛地抓紧了她的衣角道:“我怎么可能把你弄丢。”
笛飞急于转变话题,便起身,打开那根钢,在纸上走龙蛇写到:“只如初见。”然后抬头看着芝荔笑道:“这钢确实好用啊,阿姊看看我写的字有没有好看些。”
芝荔走过去看笛飞的字,淡淡一笑,脸色微红。
笛飞起身笑道:“阿姊毛字那么好看,教我好不好?”说着,便从旁边拿过了砚台和毛。
芝荔笑道:“你的字也不难看啊。”
“阿姊教我嘛。”笛飞说罢,拿砚台接了水,准备研墨。芝荔却挽了袖子,轻轻接过来道:“当心手腕痛,我来。”
笛飞笑道:“哪就那样娇气了。”
磨好墨后,芝荔蘸了墨水,站在桌前,悬腕写下纳兰容若整木兰花令: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写罢,芝荔看着那行“故人心易变”,想着前番笛飞手表掉了的事,心里一动,抬头若有所思地盯着笛飞。
笛飞却只顾着欣赏芝荔的字,自顾自地在一旁不禁感叹:“阿姊站着写字都这样好看,是有童子功在身上的,教教我嘛。”
芝荔放下毛,冲她笑笑,然后把毛递给笛飞,她则攥住了笛飞的手,略想了一下,便执笛飞手在一旁空白处随手写了纳兰容若的另一词。
芝荔的手微微有些凉,修长的手指,指节处因用力握着笛飞的手而有些白,笛飞任由芝荔握着,身体却微微向后,靠在芝荔怀里。芝荔嗅着笛飞的香,不由得有些走神,平复了一下心绪,用左手揽住笛飞,右手继续写着。一会儿,写好了两行诗,只见是:“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写完后,笛飞开心地拿着那张纸看道:“真好看,我也能写这么好看的字啊?姐姐以后都把着我的手写好不好?”
芝荔却想到这词是容若悼亡之作,顿时觉得有些不吉利,渐渐敛了笑容,从笛飞手里拿过那张纸,撕碎扔掉了。
“欸,阿姊怎么撕了。”笛飞奇怪道。
“这词不吉利,以后不读纳兰了。”芝荔扔掉纸屑说道。
笛飞也明白了芝荔的意思,开玩笑道:“姐姐最喜欢纳兰了,怎能不读了呢?阿姊这是担心我若有一天先你去了……”还不等说完,芝荔一把握住她的嘴道:“别胡说。”
笛飞只得笑笑,拉住芝荔的手,转了话题继续说道:“那不说这个了,今晚大家聚餐,庆祝美国对日宣战,阿姊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