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么。”芝荔不以为意地继续抄写着《春江花月夜》。
“嗯,说是找西院二小姐的。”剪烛继续道。
听此,芝荔不由得住了,抬头问道:“找二小姐?是谁啊?”
“门房的刘三说是什么杭州来的常公子。”
芝荔一愣,想起了那天打网球的常熙沪,想必是他了,不由得面色有些不自然,勉强一笑道:“哦,是他啊。”
剪烛疑惑道:“姨奶奶认识?”
芝荔没有说话,想要继续写时,又觉得手腕懒懒的,索性搁了,起身靠在了烟榻旁。
“姨奶奶不写了吗?”剪烛问道。
“你收了吧。”芝荔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拿起了旁边茶几上的烟枪来回抚摸着,却不由得想起笛飞看自己抽烟时的失望眼神,便有些犹豫地又放下了。
只见剪烛收起的宣纸上写了一半的长诗,最后一句刚刚写道:“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中午,笛飞开着克莱斯勒轿车从学校回到家中,把车钥匙扔给下人后,便信步走近餐厅,却看见了前来拜访的常熙沪,笛飞礼貌地笑笑道:“刚刚就听下人说有贵客来访,常先生坐。”吩随即又回头问下人:“咐厨房没有?常先生是北方人,记得做点合他口味的菜招待常先生啊?”
常熙沪见笛飞得体地朝自己微笑着,不由得也笑了。
席间,常熙沪虽未明说,但也委婉表达了对笛飞的爱慕,并且告诉苏家,自己已经打电报回天津,告诉了父母。苏诚毅和王氏夫妻也知道天津常家,再看常公子对笛飞的神情,也就明白了。晚上,王氏来到笛飞卧室,笑着问笛飞怎么想。笛飞却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傻丫头,这常公子肯定对你有想法的,不然人家大老远从杭州过来干嘛呢?人家还说已经电报回天津告诉父母了,告诉父母什么?”
“哦。”笛飞依旧冷淡。
“怎么,你不喜欢他?”王氏问道。
“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就一起打了一次网球,怎得就能说到喜不喜欢了呢?”笛飞有些烦躁。
“你也不小了,常家也是书香门第。再说,看得出来,这常少爷十分中意你呢。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还会开飞机,也是个派人物,跟你也聊得来,就是个子不算太高,配你有些勉强,不过也不算矮了。家业根基嘛,自然是不如咱们家了,可你全中国看看,要想找个像咱们家这样的也难啊,你嫂子娘家,上海荣家倒是合适,可他们家好巧不巧没有你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啊,再说,就算有,也不一定跟你聊得来。这个常公子,妈妈看着不错呢。”王氏喜滋滋地说道。
笛飞默不作声,她心里对这门亲事是抵触的,只是不知该找什么理由拒绝。说起常熙沪,她倒是真的也不讨厌,可不讨厌也不代表要嫁给他啊。
恰好第二天笛飞上午没有课,早饭后,她不知不觉走到了芝荔房间。芝荔正让剪烛拿出昨天抄了一半的《春江花月夜》,准备继续写。笛飞进门看见了,忙笑道:“怎么刚吃完早饭就低头写字啊?歇一歇再写啊。”
剪烛连忙问好,然后出去倒茶。
“姐姐写的是什么?”笛飞凑近了正欲看时,芝荔却笑吟吟地开口道:“你今早怎么有时间过来?”
“上午没课,来看看姐姐干嘛呢?”笛飞说着,拿起了芝荔写了一半的诗细细欣赏着。
“我知道你今天上午没课。”芝荔随口道:“我是说,要定亲的人了,怎么还有时间到处溜达呢?”
“姐姐取笑我。”笛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随手放下了手里的诗。
看见笛飞有些娇羞的样子,芝荔不知为何,心中一阵酸涩,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换了一副笑吟吟的表情道:“常家挺好的,虽说天津远了点,但他总归还是要在杭州上学的,这样你离我……”芝荔忽觉失言,忙改口道:“你离家也近一点。”
笛飞抬头,认真地看着芝荔,忽觉悲从中来,眼底泛起一缕缕的悲凉,很快蒸腾成水雾,有些受伤地问道:“姐姐真的觉得常家挺好的嘛?”
芝荔心中却有万分不舍,仿佛笛飞很快就要远嫁天津一样,她不禁伸手抚上了笛飞的脸颊,凑巧剪烛此时走了进来,芝荔忙收了手。
“二小姐喝茶。”
“怎得不沏碧螺春来?”芝荔看见茶碗问道。
笛飞疑惑地看着盖着的茶碗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碧螺春?”
“闻还闻不出嘛?这是毛尖的味道啊。”芝荔边说边伸手接过了茶水,然后吩咐剪烛道:“你下去吧,二小姐今日不能喝茶。”
剪烛走后,笛飞又忍不住问道:“我为什么今日不能喝茶?”
“茶水性寒,身上来那个了还要喝茶?”芝荔有些嗔怪地看着她道。
笛飞心里一半温暖一半酸楚,芝荔对自己的留心甚至比自己更甚。再看着眼前站着的气质馥郁高贵,如空谷幽兰一样高贵典雅的美人。又看向芝荔娟秀又不失气度的小楷字,终于忍不住道:“姐姐轻轻一嗅便知茶味,随手一写就是漂亮的《春江花月夜》,是真正骨子里的风雅。”
芝荔却苍凉地一笑,心想:“什么风雅,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粉头罢了。”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又怕笛飞说自己妄自菲薄,便住了口。只听笛飞继续落寞地说道:“姐姐你知道吗?他昨日来,父亲吩咐给他沏了上好的明前龙井,他却说自己只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