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笛飞又转弯去了芝荔房间,又看见她躺在烟塌上吸烟,便有些不耐烦,走上前去,语气稍稍重了些说道:“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不吸烟了嘛,原来都是我瞎操心!”
芝荔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赌气似地继续吸烟。
“过几天我们去南京好不好?我开车带你去火车站,然后我们坐火车过去逛逛,你开心点,不吸烟了好不好?”笛飞耐着性子,语气放缓了些说道。
芝荔闭着眼睛,冷冷地道:“去南京?那你还怎么教人家开车呢?”
笛飞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禁失笑道:“你呀,我就那么一说,你就这么认真起来。难道除了你,不许理别人了不成?”边说,边顺手拿走了她的烟枪,放在了茶几上。
“这话从何说起,我哪敢要求你理谁不理谁。你当然得热情啊,一大早就来了,专程来看看嫂子。”芝荔冷笑道。
“瞧你。”笛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芝荔低眉敛目,不再说话。
“好了,刚刚是我不好,话说重了,你别生气了。不耍小孩子脾气,今天天气不冷,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好不好?你若是懒得动,我们就在你这院子里坐坐,看看那玉兰长的怎么样了?也快该开花了吧?开花时节,我要来讨一玉兰诗呢。”笛飞故作地笑道。
说这话,笛飞慢慢地把芝荔拉了起来,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起身,芝荔却抓住她的衣角,一脸依赖地看着她。笛飞只得又坐下,柔声道:“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又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见她神态平静下来,才又起身拿衣服。
打开芝荔的衣柜,只见最显眼的地方是几件深浅不一的绿色旗袍,仔细看时,却看得出这几件绿色的旗袍比别的显得更一点,像是不常穿的。笛飞便挑了一件深绿色的,平铺在床上。然后转身帮榻上的芝荔脱掉睡袍,只见芝荔一件红色丝绸的肚兜秀着凤呈祥的图案,有些松散了,笛飞便伸手到芝荔背后,柔声说道:“衣服散了,我帮你弄一下。”
芝荔坐起来后,笛飞却看见她后背伤痕累累,有的结了血红的痂,看起来触目惊心。笛飞一惊,忙问道:“怎么弄的?”待她再细看是,只见芝荔白皙的锁骨下方也是伤痕累累,胸前甚至有些许淤青。笛飞不免惊讶地看着芝荔。
芝荔看了一眼,凄然道:“还能是怎么弄的?”
“是他吗?为什么?我出国前没有见过他这样啊?”笛飞急着说道,看着芝荔身上的伤,听着她凄楚的语气,再想着她逆来顺受,不管受了怎样不公的待遇都一句抱怨都没有的秉性,笛飞心里有恨有疼。
芝荔用一种凉薄的口气道:“那时候他还年轻,还……还硬朗,后来一年不如一年,他不行,就在我身上撒火。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怀疑我这样那样,恨不得我门都不出,男人更是一个也不许见。”
笛飞心疼地看着她的伤痕,又无计可施,不由得难过地流下眼泪,泪水滴落在芝荔的伤处,芝荔吃痛颤抖了一下,笛飞忙伸手拭泪。
芝荔看见这久违的关心,不由得也落下泪来,却拿出手帕帮笛飞拭泪:“你一个大小姐的,为我哭,像什么样子。你别担心,我不疼。”
笛飞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拉住芝荔为她擦眼泪的手,摇头说道:“是我不好,看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以为他对你很好。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呢?我还冲你了脾气,是我不好。”
“跟你说了,除了给你徒增烦恼,又能怎样呢?再说,我真的已经不疼了。”芝荔勉强一笑,虽知道笛飞不会相信,但她依旧这样说着,逆来顺受仿佛已经是骨子里的惯性了。
“这深宅大院的,除了我,还能跟谁说说心里话呢?若是跟我都不讲,你心里该多难受呢?”笛飞焦急地说道:“我已经找了女校的工作,以后每天都来陪你好不好?”
芝荔笑着点了点头。
笛飞给芝荔穿那件深绿色旗袍时,芝荔却说,“你帮我换一件粉颜色的。“
笛飞心里纳罕道:“记得她不是最喜欢深绿色的旗袍吗?怎得不喜欢了呢?”但也还是给芝荔拿来了粉色的旗袍。
晚上,笛飞躺着床上,听着东院隐隐约约传来的唱曲的声音,眼前浮现出芝荔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禁难过的红了眼眶。夜深了,笛飞的侍女进她的卧室给她熄灯,见她肩膀露在外面,便伸手帮她拉一拉被子,却听见她梦中轻声唤了一声:“阿姊,我回来了。”
此刻,苏诚毅的房内,夫妻二人正在闲聊。
笛飞母亲王氏开口,用一口地道的北方口音国语说:“诚毅,东院老爷子说要给笛飞安排到报社去,我怎么觉得不如去钱庄呢?”
苏诚毅翻了一页手中的书,用绍兴话无所谓地说:“笛飞学的是国文,在英国学的英文,去钱庄做什么?大伯父觉得报社适合她呗,别多想。”
“钱庄有前途啊,去报社动动杆子管什么用。”苏母道。
“一个女孩子,要什么前途?”苏诚毅依旧无所谓地说。
“这话说的!女孩子就不是我孩子了?”苏母不悦道。
听见夫人生气了,苏诚毅连忙放下书,走到苏母身边笑着,用一口带着绍兴口音的国语道:“夫人生气了?好好好,让笛飞自己挑好不好?家里这么多产业,她想去哪家就去哪家行不行?至于前途,笛飞可是东西两院的掌上明珠,就算我不管,这两位老爷子也不干啊。再说,她外祖,我老岳丈看我对她外孙女不好,领兵入关,找我算账,我哪里受得了。你放心,她可是咱苏家唯一嫡出的女儿,嫁妆自是丰富。看见赵家的陪嫁了吗?我保证咱笛飞肯定比她强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