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进殿,依次排开,却空出了裴炎,刘祎之,程务挺,张虔勖四人的位置。
“裴公今日怎么未到朝会——”李哲话音未落,只见四人率着数百羽林军进殿,羽林军个个精壮,铠甲锃亮。裴炎为四人之,不疾不徐从袖口拿出一纸诏书,朗声宣读:
“皇帝无道,今奉太后令,废皇帝为庐陵王。”
语毕,羽林兵士拥上去,拽着李哲的胳膊,就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李哲挣扎着向珠帘后看去,大喊:“我有何罪?我有何罪!”
帘后传来武太后冰冷的声音:“汝欲以天下与韦玄贞,何得无罪?”
李哲看不清帘后太后的面容,他仍然想挣脱出去,但哪里做得到。慌乱中看见那里还有一个侍立的女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形有些瘦削,却是十分熟悉。
“阿娘!她是罪人,她是罪人啊!你是个母亲,怎么能爱一个罪人甚于自己的亲生儿子!”
此话一出,婉儿愣了片刻,霎时明白过来。她有些担心,也不知是为何,心里慌乱得很。赶忙转头,看向坐于榻上的武太后。怪的是,她这一看过去,太后却无半点诧异模样,只是微微皱了眉。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那又怎样。”太后这么几个字,语气淡极了。
“那又怎样呢,哲儿,你不服气么。要我说,她比你好得多。所以,你下去吧,别出现在这里了,朕不想再看见你。”
羽林军拖他出殿门,李哲还在挣扎着。也许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胡乱骂起来:“□□!奸臣!我是皇帝,我是皇帝!谁动我,谁动我!”
这一幕属实是震撼的,朝臣纷纷瞪大了眼,都有些不知所措。裴炎静静观赏着这出闹剧,折好诏书,又收于袖中。
直到李哲的骂声远了,人影也再看不见,谁也没有吭一声。
“退朝吧。”武太后说。
她振衣而起,转身,再没有回头。
婉儿随她走出去。武太后今日步履确有些快,小跑两步才跟上去。正往政务殿去着,冷不防太后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她:
“婉儿,他把你怎么了?”
这一问猝不及防,婉儿抬头看过去,武太后模样不像是玩笑,一脸冷若冰霜。那双眼睛看着她,爱怜与愤怒交织着,埋藏起来。
“太后,我——”
“婉儿,宫里的风言风语我都晓得,你不用多说。只要告诉我,他究竟把你怎么了。”
“我——”她说不出口,眼神闪躲着。
“朕就这么不值得你以诚相待么?婉儿,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肯对我说实话呢。”话语没有太多情感,眼睛也太善于藏住内心了。只有片刻忽然流露出来,那一瞬间让婉儿确信,她的确是可以开口的。没有什么可笑,也许太后就是喜爱她,甚至甚于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缓缓开口,从那夜的月光,到李哲的狐狸眼睛,最后是冰冷的青石板。她尽力回忆着,没有夸大,也不曾隐瞒半分。
太后静静听完了,没有怒,也没有责备。
“婉儿,疼么?”
那日手臂的伤痕,太后还记着呢。
“不,不疼了。早就不疼了。”她连忙回答,好像说得快些,就能证明这是真的一般。
太后垂下眼睛,苦笑起来。她嘲笑自己无能不察。
“难怪你求着我不去先皇的丧礼,难怪后来也不愿随我去朝会,原来是怕见哲儿。”
她摇摇头,又看她的眼,温和的目光满是怜惜:“婉儿,你早该与我说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要与我说啊。”
“以后不许再瞒着我。答应我,婉儿?”
四目相望,婉儿看着这个似乎永远不会老去的女人。她怎么能那么凌厉,又那么温柔。她怎么能那么温柔啊。
她忽然有抱着这个女人大哭一场的冲动,她忽然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受了委屈?哪次受的委屈,比那日太平伤她更大,没有了,没有了。话到嘴边,终于还是没说出来。她清楚地意识到,太平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没办法回头了。她一定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不想让人知道她年少无知的过往。一定不想的。所以,还是别说了,别打搅她的生活。别打搅她的“正常日子”。
婉儿觉得自己有些荒唐,明明她那样伤害了自己,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在为她着想。
我恨她,可终究是不忍心。不忍心报复她。那就只有苦笑。
“哲儿废得对。不敬重你的人,就是不敬重我。”太后说着,望向远处。羽林军已经把李哲带走了。他不是皇帝了,再也不是了。他不会再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
太后依然淡然的面容,日光照耀下,如同一尊金光神像。那是护佑她的神像。也许她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也许她可以不必被人践踏。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个曾经保护她的人,狠狠伤害了她。那个曾经伤害她的人,却又这样义无反顾地去保护她。一切就是这么有,这么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3ooo字,但是这个字数有些尴尬,估计下一个大情节也说不完。不知道看完这章,如果你是婉儿,会不会抛弃太平投向武皇的怀抱呢?都这个亚子了,之后太平追妻火葬场也不奇怪吧~最近走史线嗷!
第45章扬州叛(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