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均是微微一怔。
方经历过九尺太子妃的剧烈打击,温慎之看着眼前的异族少年,倒略有些割裂一般的错乱感。
金碧眼,肤色白皙,身姿纤弱,完完全全就是温慎之最爱画的那款异族美人。
延景明也愣住了。
他趁着阿兄出门,偷溜出驿馆买吃的,又害怕无人看守金瓜丢失,这抱着金瓜刚刚翻过墙,就一眼看见了一个生得这么好看的中原公子。
好像有些清瘦,却又并非他这些时日所见中原读书人那般的孱弱。
延景明很少看见生得这样好看的人,他有些紧张。
而西羯之人说话向来直白,他单手揣瓜,挠了挠脑袋,小声以并不标准的汉话叽里咕噜说道:“泥……泥长得真好看。”
温慎之一怔,不由失笑,道:“你觉得我好看?”
他是太子,身居高位,夸他文才的有,夸他礼德的有,倒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如此直白地说他生得好看。
延景明仍在不住点头。
“我母妃……我阿妈教过我一句诗。”延景明偷溜出驿馆,决定掩饰身份,及时改口,快念出天河大妃教他的诗,“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好像有些忘词。
温慎之并不觉得冒犯,他唇边笑意渐深,只是觉得眼前这名异族少年,用着并不熟练的汉话念诗,实在有极了。
他抖开折扇,微微阖目,低声提示,几乎已要跟着延景明念出这诗的下半句来。
温慎之:“六宫粉……”
延景明:“——六宫冰粉香甜色!”
温慎之:“……”
延景明满意点了点头。
“窝饿了。”延景明开开心心说,“窝带你去吃冰粉吧!”
温慎之:“???”
第2章恰冰粉
温慎之带延景明去西市吃了冰粉。
他时常偷溜出宫,对京城颇为熟悉,一面却还忍不住还在心中想,这异族少年未免太过天真单纯了,如此便跟着头一回见面的人跑了,也不担心自己遇见的人是拍花子。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离谱,近来京中并不太平,若这少年是刺客,那他恐怕今日就要交待在此处。
可他见异族少年看见冰粉便兴高采烈,那副不加矫饰浑然天成般的模样,着实令久居深宫见惯人心险恶的温慎之心动。
他支着下巴,看异族少年用勺子戳着碗中的冰粉,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是哪国人士,叫什么名字?”
延景明戳冰粉的动作不由一顿。
他听阿兄说过,中原人,很危险,出门在外一定要多一些心眼,不可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哪怕那个人长得好看也不行。
他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就是西羯王子。
于是延景明咽下一口冰粉,认真同温慎之说:“窝叫阿花,素西羯人。”
温慎之:“……”
西羯人!西羯有这样的美人!那为什么他的太子妃就是个壮士呢!
温慎之很心痛。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缓了缓心神,又问:“你可是随西羯送亲队伍入京的?”
延景明眨着大眼睛,略微有一些没听懂这个漂亮中原人的汉话。
温慎之原想再问,见延景明揣着瓜往腿上收了收,他一时好奇,又问:“你这是抱着何物?”
温慎之方才便觉得有些奇怪。
这少年拎着这么大一个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而那少年走到哪儿都不肯放下,倒也不知这包袱中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难免有些好奇,可不想他开口一问,延景明反倒是将包袱抱得更紧了一些,有些紧张,道:“是……是个瓜。”
他当然要紧张!
金瓜是瓜没错,可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瓜!
他们西羯远没有大盛富庶,这么一个金瓜对他们而言,几乎已算得上是举倾国之力,无论如何,他们是拿不出第二个金瓜来了。
延景明知道,此番和亲,大盛送了他们许多东西,而他们陪了这么个金瓜,母妃令他护好陪嫁之物,他便恨不得日夜将金瓜抱在怀中,哪怕偷溜出门找些吃的,他都担心会有不会有人顺走了他的金瓜。
可不想他这么一说,反倒是令温慎之更加好奇,温慎之放下茶盏,正要询问,一句话未曾出口,忽而听闻店中伙计惊叫,他抬起头,正见一名黑衣蒙面的壮汉提着亮闪闪的大刀,正从房梁上翻身而下。
这场面,温慎之见得实在太多了。
从他受封太子起,隔三差五便要见有人提着大刀来找他,只不过以往他身后大多跟着亲卫,这场面大多也只生在他以太子身份示人时,他偷溜出宫遇刺,还真是头一遭。
温慎之虽病了多年,鲜少再习骑射之术,可他毕竟反应机敏,退却数步,还未到安全之地,忽而便听闻那异族少年一声惊叫。
糟了。
温慎之记得那少年纤弱的身姿,他觉得这少年看起来不会武,他而今退开,那少年便要遭殃,温慎之匆忙回,正见延景明惊恐拎起怀里的瓜,一把抡起砸在了刺客身上。
肋骨断裂的声音如此清脆,温慎之不由缩了缩脖颈,眼看着那刺客如飘飞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跌到街上,呕出几口鲜血,引路人尖叫不已,而少年手中的包袱也终于不堪重负,豁出一个破口,从中滚出了一个金灿灿的大瓜,吨地一声砸在温慎之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