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玻璃窗前,差不多半米远的位置,微微侧过身向我伸出手,示意我跟他一起。
……别说是像森先生那样站在距离玻璃窗如此接近的位置了,实话说,我现在就有些头晕目眩。
啊,我稍微有些恐高。
不是很严重——去游乐园玩过山车什么的也完全没问题,但确实存在这种状况。
一般来说,玻璃窗也好,或者是挑空阳台,又或者是顶层天台,总之,我能接受栏杆到大腿的位置。哪怕是在膝盖处也无所谓啦,但低于膝盖就不怎么可以了。
那会让我产生一种好像嗑了致幻剂一样目眩神迷、飘飘呼呼恍若浮在云端的感觉,我没嗑过致幻剂,也没有醉酒过,但是想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比起这种飘忽的、迷离的感觉,我还是更喜欢保持清醒。
当然如果距离很远就没什么啦!不过,此时我和领办公室落地玻璃窗的距离实在说不说远。
“太宰君,不过来一起看一看夕阳下的横滨吗?”森先生向我出邀请,“太宰君在这间办公室里的时候,应该也经常站在这面玻璃墙前俯瞰横滨吧?”
“并没有哦,在我当领的时候,这面墙一直都处于不通电的状态。”我说,“因为想要暗杀我的人太多了,所以中也不允许我暴露在黑暗之外呢。”
啊啊——我真的不想「回想」起来那些事情啊。就只要像现在这样存在于潜意识里就好,别再出来了。
“唔,看来太宰君这个领做得比我成功多了啊!”森先生闻言,略略颔,不再邀请我过去。
“我听中也君说了,在那个世界,港口黑手党在横滨一家独大,势力范围已经扩张到了整个关东地区?”
“而且,太宰君为了港口黑手党,「兢兢业业」,「不眠不休」,「一场好觉都没有睡过」,「呕心沥血到了随时都可能猝死的程度」?”
“噫呜——中也居然把这种话都告诉森先生,可恶!”我假装生气,实际上心里却很清楚,森先生能够一字不差的将我七天前的话复述出来,绝不可能是中也转述的,很显然那家酒吧里也装了一些有的小玩意儿……
嘁,懈怠了啊。
不过七天前那种情况也是没办法的吧?一方面来说当时我并不知道森先生是这样的人,另外一方面,在随时可能流落街头的情况下,肯定是「坑一个冤大头中也」为最优先考虑的问题嘛!
而且,其实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信息,就只是被森先生这样一字不差的原样重复,有一种仿佛公开处刑一般的羞耻感……但话又说回来了,我难道是那种会被羞耻感打败的男人吗?
当然不是啦!
“就是这样没错!”只要我表现得够得意,尴尬就追不上我!“怎么样怎么样,森先生是不是很~羡~慕~呀~”
“羡慕那个港口黑手党的势力之大吗?”森先生重坐回到办公桌前,支着下巴微笑着看着我,“其实比起那个,我更羡慕那个世界的自己居然拥有一个在工作上认真勤奋的太宰君呢。”
“诶——”我干脆趴在了办公桌上,“真的羡慕吗?那个森先生可是被迫离职去孤儿院当院长了哦?”
“那样也不错呢。”森先生的笑容无懈可击,“我所爱着的横滨和港口黑手党,都被太宰君好好照顾到了……拥有如此出色的继任者的「我」,也确实有资格过悠闲的退休生活了啊!”
可恶……为什么居然会是这种平淡的反应?
我盯着森先生,完全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半点勉强——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为什么?我希望得到的是……
“不过——太宰君在这个世界不会这样做的,对吧?”微暗的光线下,森先生那双紫色的眼眸呈现出一种接近于黑的紫绀色,“虽然很抱歉,但我暂时还有一些想要完成的事。等那些事情都做完之后,我倒是很欢迎太宰君哦!”
啊,没有错,就是这样。
我所期待的是这种警惕的、戒备的、会试探我也会警告我的森先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将「父亲」与「森先生」分割开来。
一想到「父亲」也许就是我那个世界的「森先生」,关于我是怎么在跳楼后又奇迹般地来到另一个世界开始生活,而「森先生」还成了我的「父亲」——这些问题简直要让我不寒而栗了。
千万不要。
说我是自欺欺人也无所谓,总之我暂时不想要知道那些。
所以,就拜托森先生要一直对我这么戒备警惕了。
嘛,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其实也挺容易的,只要努力在森先生的承受底线上反复横跳就好了。
这个世界的森先生和太宰治关系如何尚未可知,但不管他们关系好还是差,森先生对于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这个是可以肯定的。
不论是我还是森先生,都不是那种会因为「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谁谁谁」就在移情作用下将自己对本世界的「谁谁谁」的感情投射到对方身上的人。
没有感情基础的森先生,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只要把握好这个界限就好。
“森先生真是想多了,我好不容易才从繁重的领工作中脱离出来,怎么可能再给自己找麻烦呢!”我直起身,“嘛,差不多到这里就够了吧?虽然森先生也未必会相信我的话啦,不过该说的我都说了哦。我可以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