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放在桌上,等一会儿我唤她起来喝。”景初维收拢心绪,脸上恢复了往日里的神色。
严承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听从景初维的吩咐,将药碗搁在了桌上:“属下就在门外守着,太傅大人若是有吩咐唤属下一声便是了。”
景初维点了点头,严承这才离开房间。
等严承离开后,闻井才说道:“大人,那几个刺客开口了”闻井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他凑到景初维身旁,小声地说出了刚刚审问出的消息。
景初维正用手去摸碗沿感受药温,却在听见闻井的话后动作立时一顿,他的面上瞧上去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却是冷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继续问,我要确凿的证据。”
“是!”闻井抬手行礼,而后领命离开房间继续去审问刺客。
房间里重安静了下来,景初维在桌旁站了好半天,而后才端起药碗,行至床边撩开床幔。
顾落知依旧沉睡着,景初维在床边坐下,握住顾落知的手:“阿落,起来喝药了。”他连连喊了好几声,顾落知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
“…好…”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极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收效甚微。
景初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之意,他将药碗放至一旁,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顾落知抱进了怀中:“阿落,喝过药再睡。”
“…嗯…”顾落知又应了一声,眼睛却更加睁不开。
景初维赶忙端起药碗,喂到了顾落知唇边,顾落知下意识吞咽,恍惚得连药的苦味也毫不在意了。
一碗药就这么幸运地喂了下去,碗沿一离开唇边,顾落知的眼睛立时合上,一下子又睡了过去。
景初维重将顾落知安置好,直起身体的时候,他终是没有忍住,在顾落知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顾落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她只知道肩上的伤口很痛,身体里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难以忍受的高温像是要把她的血肉都蒸掉一般。
她似乎是回忆起了以前,又似乎是梦见了以前。
那时还在凌安山上,一场秋雨过后她不小心受了凉,夜里突然起了高烧,奶娘守着她,用酒帮她擦身体降温,折腾了整整一晚,她身上的温度才渐渐降下来。
接到消息的顾老大人和顾老夫人担心不已,连夜赶来了凌安山,而后又在山中陪了她几日,一直到她身体无碍后才离开。
期间有一日,父母抱着她去屋外透气,正巧看见院中自由生长的野菊花开得正好,于是一家人便坐在石桌旁饮茶赏花。
顾老夫人将顾落知抱在怀中,顾老大人坐在母女俩的身旁,一家人难得如此闲适地谈天说地。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吃的上面,正好面前有开得繁盛的野菊花,顾老夫人便提出为顾落知做一些菊花糕来吃。
采了一篮子菊花后,顾老夫人就和奶娘去了厨房,剩下顾落知和顾老大人父女俩坐在石桌旁。
顾老大人见顾落知的脸色尚未恢复健康的红润,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顾落知的脑袋:“是爹和娘对不住你,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凌安山上。”
顾落知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阿爹,我并非独自一人,还有奶娘陪着我呐。”
顾老大人神色一顿,而后笑了起来:“多谢你原谅我们。”
“客气客气。”顾落知抬手回抱住顾老大人,还小大人似的拍了拍顾老大人的肩头以作安慰。
顾老大人抱着她站了起来:“走,我们再去逛逛园子,等逛了园子回来,便可以吃到你娘做的菊花糕了。”
“好!”顾落知的脸上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永远都记得,那日吃的菊花糕,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意识沉浮间,顾落知感觉到一张凉凉的帕子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那灼人的热度立时便被缓解了一些,舒服得让顾落知想长长地出一口气。她赶忙借着这微微的凉意,让自己睡了过去,只有睡过去才能暂时感受不到身体上的难受。
而后,她又做起了梦,不,这次不是梦,应该是回忆,她回忆起了八岁的自己第一次回到顾府的时候。
满府的下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的目光虽然隐蔽地落在她的身上,可她依旧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些目光或同情哀婉,或思量考究,或不怀好意,或担心害怕……只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顾落知觉得厌恶不已。
而后,奶娘陪着她去见了母亲,顾落知从未见过那种样子的母亲,就像是一块被摔碎的镜子,永远也不可能再复原。
顾落知害怕极了,她害怕自己刚刚失去父亲,紧接着又会失去母亲。可到了第二日,母亲好似恢复了正常,她安定府内,又强硬地将想上门占便宜的亲戚赶了出去,她就那样撑起了顾家,一直到她长到十八岁的时候,母亲将顾家交到了她的手上。
那一日,母亲将账册、外院对牌、家印等物什交给她后,独自一人去了祠堂,整整一夜都没有出来。顾落知知道,母亲是去看父亲了,这是自父亲过世以后,母亲第一次去见父亲,想来他们有很多话要说。
顾落知不喜欢这个回忆,她想换一个,亦或是继续做梦吧,做一些美好的梦,让她能在梦中再见父亲几面。
顾落知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她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肩膀上的箭伤没那么疼了,可身心却感到很是疲累,光是睁开眼睛的动作都让她费了不少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