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先前,苏曜倒也没挑过她这个礼。今日突然说起来,不知是不是太后那边有所不满。
顾燕时心弦不禁提了几分,一时也没心思细问,就点头应下:“好。”
苏曜一哂,抬手摸摸她的额头:“那我先去了。若下午能得空,陪你去放风筝。”
“好。”她点头,他就起身往外走去。
走出明玉殿,苏曜轻轻啧声,吩咐张庆生:“去告诉母后,请她多关照燕燕一些。”
“诺。”张庆生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顾燕时对这两句对答毫不知情,用完膳任由宫人们帮她迁宫,自己没带宫人,孤身往慈敬殿走。
慈敬殿里,太后自张庆生来禀了话就忍不住笑了好几次。她这样笑,孙嬷嬷在旁看着也想跟着笑,终是问道:“不知何事让太后这样高兴?”
“不是高兴,只是好笑。”太后说着,又笑了两声,“苏曜这浑小子,平日总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如今为了顾氏这样,哀家看着鲜。”
孙嬷嬷一哂,颔:“其实奴婢不大明白,贵妃夫人为着家里的事不乐,陛下哄着也就是了,何苦拐这么一道弯?”
“这不一样。”太后摇头,“长辈和夫君终是不同。顾氏在家人那里受了伤,只靠他哄不顶事。他啊……”
她说及此出噎了一噎,笑意复杂了两分。
他这是自己吃过不被长辈疼爱的苦,才格外想关照顾氏。
到底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不住孩子。
太后一喟:“去,吩咐小厨房晌午按顾氏的口味备膳。再去问问齐太嫔顾氏爱吃什么点心,给她备上,哀家好与她吃着茶点说说话。”
“诺。”孙嬷嬷福身,退出去不多时,就有宫女进来禀话:“太后,顾贵妃来了。”
“请她进来。”太后轻道。
是以顾燕时提心吊胆地进了殿,不及见礼,就见太后招手:“你来了,快坐,尝尝哀家小厨房的点心合不合你的口味。”
顾燕时怔了怔,问安的话只得咽了回去,应了声诺,依言落座。
另一边,苏曜回到宣室殿忙了一下午。傍晚终于无事了,听闻顾燕时迁宫的事情已了,就直接往灵犀馆去,步入房中,却见四下里尚未燃灯,漆黑里传来轻轻啜泣。
“燕燕?”他一愣,在黑暗中勉强看出她的身影坐在桌边,就走过去。
不料他刚一落座,她哭得就更狠了,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抽噎不止:“太后……太后怎么那么好!她怎么不是我娘!”
“……”苏曜失笑,忙不迭地将她搂住,“没事啊,谈得来日后就多去坐坐,我娘就是你娘,好吧?”
她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他的手拢在他背后,一下下给她顺着气,半晌才敢问:“母后跟你说什么了?”
顾燕时哽咽着坐直身子,手里早已被眼泪染湿的帕子继续在眼下不停地擦着:“她……她跟你说的一样。”
“跟我说的一样?”苏曜没听懂。
她心里五味杂陈道:“她让我日后喊她母后……”她说着,心里又悲又喜。
前些日子她那么难受,总在想爹娘怎么那样,自己再也没有爹娘了。
今日太后说出那句话的一瞬,她恍惚觉得自己又有娘了。
“嗯,叫母后好。”苏曜一哂,趁她看不见,嘴角扯了一下。
母后怎么这么会哄人,他觉得自己输了。
。
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二月中,顾燕时的信送进了苏州城。
自大正教被连根拔起以来,顾家的药铺几乎都关了,连在城郊的宅子也卖了出去,唯独还有一间药铺只是闭门歇业,留了两个貌不惊人的伙计守着。
苏曜差去的信差很懂分寸,一副和朝廷全无瓜葛的模样,将信送到,转身就走。
是夜,这封信踏着夜色连夜出城,当中一边避着无踪卫的眼线,一边几度巧妙转手,直奔西南。至四月末,信被转入了蜀地边界处的一处驿站,彼时天色已然全黑,顾元良已准备睡下,顾白氏读完信直连心跳都加了,满面惊喜的走到床边:“你快看,阿时……阿时她还活着!”
时至今日,听到“阿时”两个字,顾元良最先想到的仍是早夭的长女。
他于是面无表情地将信接到手里,看了看,冷笑:“怕是有诈。”
“不会。”顾白氏急切摇头,“这是咱们阿时的字迹,我识得的。当初……当初我就觉得皇帝待她极好,这才肯隐姓埋名地到家里来见咱们,如今他果是留了阿时一命。元良,咱们……咱们把解药给他吧。大正教已没了,咱们留着那解药……”
“你说什么胡话!”顾元良脸色骤冷,“大正教没了,你就连女儿的血债也不顾了么?那解药咱们必须留在手里,我就等着看他终于一日气绝身亡,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顾白氏心神复杂地劝道,“她也是咱们的女儿。咱们做父母的对她算计那么多,已是对不住她。现下她既有命活下来,我们不能……”
顾元良一声冷笑:“你我给她一条命,倒还对不住她了?”
他说罢不欲再做争辩,背朝着顾白氏将被子一盖,径自睡下。
顾白氏滞在床边,怔怔望着他,满心无力。
四月末,天已渐渐热了,她却觉得整个身子都是冷的,冻得她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