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赔笑的模样,少女长呼一口气,笑靥如花道。“我这不叫生气,你之后若是见了金少爷,那才知道‘气’字怎么写咧。”
光是设想金乌怒冲冠的样子,王小元就不禁浑身哆嗦起来。他想自己八成会被劈头盖脸地怒骂一通,说不准还会揪着耳朵打,撵得他满地找牙——今日可得离金乌远些。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三娘正埋头为伤民包扎,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去唤他。“对啦,有人在找你。喏,就是那位会在雪地里猎猪熊…穿得如丧考妣的那位…”
王小元:“…玉门主?”
“正是,正是!”三娘吐着舌头巧笑道,“那时你还昏迷着,他便来找你。说是有话要与你说,还会在庄外桥上一直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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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元到了庄外,一眼就望见有个道士模样的人正抱剑倚在桥旁石像上,垂着的头似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时而从咂巴的口里出香甜的梦呓声——看来这人等他许久,自己竟已先不自觉地坠入梦乡去了。
这也难怪,王小元瞧一眼天边的晨曦,又扳着指头一算。自从自己挥出那刀后已过了三四个时辰,玉甲辰先前一路辛劳,与黑衣罗刹、独孤小刀这两位绝世高手过招更是令其心力交瘁,此时略微小憩也是件情有可原的事儿。
他在年轻道士面前蹲下,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玉甲辰忽地从寐梦里醒来,但意识依然不清,一见王小元便在朦胧中慌乱嚷道。“师、师兄…莫要抢鄙人的糖冬瓜!蜜饯也不成!”
你师兄从无忌口之食。王小元想。
他无奈地再拍了拍玉甲辰的面颊,道。“门主认不出我啦?”
待年轻道士看清来人是王小元,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羞红着脸支吾道。“…王兄,方才鄙人说些胡话,你切莫放在心上。”又赶忙将衣衫拾掇齐整后起身,不住赔罪道。“鄙人在此倦乏,支持不住困意睡着了,真是大为失礼。”
少年仆役苦笑着看他。“失礼的人反而是我,竟教玉门主等了许久。门主可是有什么话想说与我听?”
刚才左三娘说过玉甲辰曾来寻过他,显是对他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不然也不会教他这堂堂宗门之主甘愿在此处苦等三四个时辰了。
玉甲辰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道。“——鄙人要离开此处,去寻那黑衣罗刹。”
这话顿时教王小元大吃一惊。刹那间少年仆役只觉心中似有丝弦绷断,眼前又不禁闪过昨夜血花四溅、哀声遍起悲惨光景,那张泛着幽青色的恶鬼面相又不住在眼前晃动,直晃得他心惊肉跳、悸动难平。
“为何…为何要去找他?”问出这句话时,王小元只觉喉头干涩,声音颤。
玉甲辰面上显出一丝游移的不甘来,只要提起“黑衣罗刹”四字,他心头便充盈着怖惧与愤慨。只听他忿然作色道。“鄙人绝不可原谅他。师兄和同门皆由他所害,天山门早已与他结下血海深仇,鄙人又怎能如此轻易放过他?”
他悲声道。“鄙人今日在此立誓,纵使门规有杀戒——只要黑衣罗刹存世一日,玉甲辰便一日不得安生!鄙人定要寻到他,将其人欠下的人命债一件件讨净。”言罢便抽了那把断剑来,将手狠狠握在剑刃上,沥血为誓。
玉求瑕当时确未看走眼,玉甲辰的确是一株习武的好苗子。可以说除却天下第一的玉白刀客外,玉甲辰在山门内未曾一遇敌手。因而当昨夜对上不讲武道常理的黑衣罗刹以及独孤小刀且败下阵来时,玉甲辰不禁羞愧难当,心里想道:若不雪耻,此生必会落憾!
见他眉目间已被仇色染尽,王小元忧心忡忡,忙不迭提醒他道。“门派之务为先。门主莫要忘了,玉甲辰所为便代表天山门所为,玉甲辰之意此时可左右天山门之意。若教一时情感冲昏了头脑,遭殃的可不止门主一人啊。”
玉甲辰却将一对幽深墨黑的眸子对着他,沉声问道。“王兄,若有人要杀你,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王兄会如何应对?”
“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正是这个道理。”玉甲辰蹙起眉头道。“黑衣罗刹杀鄙人同门,师兄与长老也尽遭他毒手,恐怕身为现门主的鄙人也不会幸免罢。与其待他们前来杀鄙人,不若主动出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少年仆役却面色惨白,轻轻缓缓地摇起了头。经历昨夜一战后,他深知即便能对付得了黑衣罗刹,他身边的独孤小刀也绝非一位简单人物。那位能让玉求瑕尊称一声“前辈”,又横压南北两派刀法的独孤小刀并非此时的玉甲辰可敌。
“那么…天山门该如何是好?”王小元喃喃道。
玉甲辰此次出山门便是为了寻到他师兄玉求瑕,门派事务已被搁置许久。但现在他忽又转了念头要去找黑衣罗刹一雪前耻,天山门没了这位门主岂不是有如群龙无?
年轻道士略一思忖,道。“此事王兄不必挂心,门派目前有人掌理。”
话虽如此,少年仆役心中却好似悬着块大石。他总觉得这做法似乎有何处不妥,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他深知这道士的性子:一旦咬定某事便决不会放松,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此时玉甲辰立在桥上回望着少年仆役,手里一片殷红血色,他眼底也带着一抹触目惊心的苍凉。晨风揉乱他一身白袍,也将二人心绪揉得纷乱。但见二人身后青柳娟然起舞,随着柳枝拂来的还有万点洁白如雪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