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如此言语,王小元陡然失色。他张口结舌了好一阵儿,才嗫嚅道。“我……”
此时耳边鸣金声大振!原来是独孤小刀将刀抽出鞘来,仅一记便将竹老翁逼得节节败退。绿竹棒虽硬实,又通贯竹老翁周身功力,却仍被一把文房短刀逼退,足见独孤小刀功底之深厚。惹得竹老翁忙不迭叫苦道。“小娃娃快走,这菜刀可利得很!”
独孤老人沉声笑道。“非我刀利,是你人钝!”言罢又是一刀劈出,他手中刀具不及一尺,锋气却似逾万丈,可真如手中无刀而心中有刀,心刀无形而能斩万物也。
竹老翁这边抵挡不住,这边黑衣罗刹又欺身上前来了。只见他两手微动,瞬时数道银虹射出,弦线疾疾交错,似一张蛛网般将王小元与玉甲辰二人笼住。
少年仆役早见识过这弦线杀人的厉害,深知若是被扫中分毫都会当场毙命,当下对玉甲辰望去。“门主,你真不走?”
玉甲辰面色惨白,提着断剑护在王小元身前。“王兄若要离开,鄙人定会照应。但恕鄙人不可先行一步。”
但见顷刻之间利弦袭来,每一根都泛着夺人性命的青幽烛光、莹亮月色。年轻道士大喝一声用断剑掀起气浪迎上,却终还是抵挡不得。俗话说一人难抵众人,一柄断剑对上千百弦线又怎能斩获胜机?
王小元看得心惊肉跳,眼见弦线刺破玉甲辰周身雪衣,一点殷红血珠飞溅,他再也忍不住一手按上刀柄。
谁知黑衣罗刹此时却笑道。“你若敢拔刀,我也敢杀这无名后生。”
少年仆役知道他留着一手,未出全力,不然玉甲辰此时早该人头落地,怎会只受一点皮毛伤?王小元听罢咬紧牙关,也喝道。
“你若敢杀他,我也敢拔刀。”
黑衣罗刹道。“你三刀才杀得我,但我一弦就能杀他。”
王小元紧张得脊背生寒,颤抖着虚张声势道。“…那今日我倒要教你看看何谓‘一刀杀人’。”
玉白刀法向来有“一刀惊人,二刀伤人,三刀杀人”之说,无论对方是何等降世神兵都能三刀破法。可此时王小元只怪这破刀法怎么非得捱到第三刀才能降伏对方,黑衣罗刹说得不错——只一刀的功夫他便能杀了玉甲辰!
此时竹老翁忽而抖着胡须嚷道。“哎唷独孤氏,咱俩斗归斗,你可别坏了老夫这吃饭的宝贝啊。”
独孤小刀哼笑道。“这绿竹棒怎么就成了吃饭的宝贝?拿来作筷子使么?”
原来是独孤小刀一刀砍裂了绿竹棒末端。见自己的宝贝竹棒惨遭毒手,竹老翁一面心疼不已,一面又对对方这凝厚刀法心有余悸。说实话玉甲辰对上此人会败退也是毫不稀奇,因为即便是饱经风霜的竹翁在独孤小刀仅此一家的邪怪刀法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刀刀坚劲,力促而气长,激越似可断土分川,洪浩若能止浪搏龙。仅凭一把裁书页用的文房小刀便能臻此境界,实入凡人难抵之间!
竹老翁只觉两手似是分筋错骨般地抽抽刺痛,一身粗布衣衫已如刚打水中捞起般被汗津透,心知自己是难以敌过这独孤小刀了,却仍逞口舌哈哈笑道。“不错,筷子是成双对儿的,老夫这绿竹棒也一样,断了一根还能来一根。倒是你这刀断了可就短了货啦。”
一边是竹老翁难当独孤小刀之势,一边是玉甲辰遭黑衣罗刹威胁性命堪忧,王小元将两面情景收入眼中,纵有心帮忙却左右为难,不知往何处去好。
此时黑衣罗刹似是颇为中意他这般心乱如麻的情态,忽而冷笑道。“我玩儿够啦。”
话音未落,又是几道银弦飞出。玉甲辰闪躲不及,竟是被那弦风扫到,瞬时衣上裂开一口,鲜血汩汩流出!
见玉甲辰受伤,少年仆役一时心头大震,脱口而出道:“师弟!”
他且唤完这声,整个人忽地又落入了一片空茫中。
师弟?他为何要叫玉甲辰师弟?
是因为自己此时作玉白刀客的打扮,才情不自禁地如此脱口么?似是有人往他脑壳上敲了一记,王小元只觉脑袋兀然生出一丝纹裂般的痛楚来。
昔日曾在脑海里盘旋的疑问再一次浮现了——他究竟是谁?又是从何处而来的?
左三娘曾说过,他就是王小元。一个在金府长大的、呆头呆脑的小仆役。
但今夜戴上垂纱斗笠、穿上这身白袍后,他忽地又觉得那个畏畏尾的王小元离他远去了。乡民若当他是玉白刀客,他便是冠绝天下,刀法登峰造极的玉求瑕。
此时少年在懵懂地想道:若我是王小元,为何此时还不吓得两股战,赶忙奔逃?若我是玉白刀客,为何持刀的手又在瑟瑟抖,救不得眼前的乡民与师弟?
——到头来他还是未能分清。
朦胧间,王小元分辨出黑衣罗刹操着弦线向玉甲辰袭去,耳边似是响起了黑衣人那桀桀笑声与银弦凌厉的破空声。那一刻他猛然察觉,若他再不出手,恐怕玉甲辰真得魂归西天了。
少年仆役从未觉得拔刀是件如此艰难之事。在鞘之刀似有千钧重,一呼一吸皆如历经花开花落般漫长。
他对上了黑衣人眼里的森冷笑意,那人对他诡邪笑道。“玉白刀客,你真的就这点能耐?”
玉白刀客,你真的就这点能耐?
刹那间,王小元浑身寒毛倒竖。仿若有一道惊雷自他脑中劈开,九天清磬轰然鸣动,八方凤箫长惊暗魂。他似乎望见皑皑白雪上骨血横肆,悲声恸泣四野,天山飞霜掩不住苍凉尸骨,而他跪在百丈山阶前目对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