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谁的眼里都闪动着将信将疑的光,视线在两位庄主与那白衣人间来回转动。
白衣人——也就是王小元,他此时外表虽看似镇定自若,一颗心却慌得砰砰直跳。仗着有顶教旁人看不清面容的垂纱斗笠,他方才就在虚张声势、尽说些胡话儿。
但不装模作样一番,这“玉白刀客”的门面便撑不下去,更别说要揭穿钱家庄的骗局了。
于是王小元轻咳一声,一边在心里盘算玉甲辰那师兄该如何说话,一边壮着胆子转身向台下众人喝道。“各位乡亲,且听在下一言!”
众人不知他要说何话,但见他一身玉白刀客的打扮,气势也毫不虚,便纷纷支起耳朵来凝神听着。
白衣人朗声道。“钱家庄群英会有名无实,不过是个骗取钱财的幌子。在下今日将这些不义之财奉还,各位莫要再信,快些回家去罢。”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银元宝一听火得暴跳如雷,一身肥肉簌簌抖动,似是漾起一层层水波。他像个球儿似的滚起,伸手便要来抓这白衣人。
可惜方才言语早被底下众人听了去。一时间众议喧杂,疑窦之色在乡民的面上浮现。人皆左顾右盼、面面相觑。
王小元乘机闪身避过银元宝的扑撞,又喝一声。“究竟是谁血口喷人,各位乡亲两眼雪亮,自能辨清楚。”
来往几下,他已对如何装作“玉求瑕”的口气略有心得,说话间底气已足了几分,扮相气势也越张扬起来。
“净说些胡话!”银元宝狼狈地扶着膝盖踉跄起身,气喘吁吁道。“冒用天山门的小蟊贼本庄主已见得多了,也不缺你一个!你这泼…泼皮无赖能证明自己就是‘玉白刀客’么?”
说白了,这胖庄主银元宝还是将王小元当作砸场子的贼人,以为此人是来装模作样一番、趁机捞些油水的。
不想这白衣人颔道。“能。”
他倒也干脆利落,径直抽了刀出鞘,淡淡笑道。“在下今日未带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就凭这刀法自证罢。”
“如…如何自证?”不仅是银元宝,众乡邻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立时瞪大了眼仔细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向旁飞去一眼,踱步至高台上林立着的高桩旁,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是……天罡桩,对吧?”
“是又如何?”银元宝两眼似浮水死鱼般凸凸瞪着这身着雪衣、头戴斗笠的古怪人物,用衣袖不住擦着从颊边淌下的冷汗。
这天罡桩本是用于武人习练轻功身法所用,可在上飞跃、博弈。钱家庄树这桩不过是为了添几分习武氛围,再方便两位庄主请来的戏人们在其上装扮成各路英杰,使障眼法用的。今次便用在了那修习了柔功的耍蛇人身上,让他在高桩上作“玉白刀客”打扮,时机一至便现身人前。
而这天罡桩此时在台上密密排开,表面红漆莹亮,灯火摇曳间柱影旋动,竟好似林木森然。
白衣人说。“天罡三十六桩,一刀可破。”
听闻此言,众人大悚。
但更令人悚然的事接踵而至,那人话音未落,手里刀锋已鸣动。但见白光柔柔一闪,三十六天罡桩真好似竹节破裂般轰然落地!
刃锋平缓似水,却比流水无情。这如水刀光刹那间倾泻在桩柱上,转瞬即逝——
念到“破”字时,桩子都已斜斜被帘幕滚了,落在高台后方地上。原本林立的高桩瞬时被一刀削平,这一刀行云流水,待白衣人收刀入鞘,竟无一人看清其起势收势。
四下鸦雀无声。目睹此景,论谁不是愕然失色,惶然惊怕?一片沉寂间,隐约似浮烟般飘着几丝倒抽冷气声。
“如何?”明明作出如此惊人之举,只见那白衣人却若无其事地轻笑道。
“——果真一刀可破。”
见王小元顶着“玉白刀客”的名头如此动作,甚至还作出了用假刀劈裂天罡桩的夸张举动,躲在柱影廊间的耍蛇人自然怕得不行,颤着手揪住身旁玉甲辰的衣袖道。
“哎唷,哎唷!玉门主,您这位王兄弟可真真了不得啊!”
“鄙人也如此觉得。”玉甲辰含糊道,纵然身边的人抓着他左摇右晃,他仍双眼怔怔,只盯着台上的那人不放。
“这……用一把假刀真能把那些桩子给切了?是小的长了双假眼,还是这本是一场幻戏?唉…瞧小的这该死的嘴,怕得舌头都打结啦。”耍蛇人捂着嘴不住道。
玉甲辰呆呆地答他。“鄙人也如此觉得。”
这年轻道士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显是全部心思都在高台上那白衣飘渺、手持长刀的人物上。
玉白三刀,一刀惊人。玉甲辰曾见过师兄施展过这刀法,既有凝练厚重之底,又飘扬似轻雪飞芦。此刀一旦出鞘,其势能消弭冰霜、摇动星辰,教人一看此生便再忘不得。
正因忘不得,才知刚才那少年仆役挥出的一刀与师兄的架势是何等相像!
第3o章(十八)藏刀不见影
此时乡民们终于从先前的惘然中猛地醒过来了。他们瞧一眼大汗淋漓、面色煞白的银元宝,又瞧一眼英气飞扬,持刀而立的白衣刀客,立时在心里笃定了谁真谁假。纷纷嚷道。“这‘玉白刀客’果真是位大侠,方才那位是假扮的!”“狗庄主,快将先前入庄时收去的钱财如数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