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那位头戴斗笠、以森然之气现于众人面前的人正是平日里以一派傻愣形象示人的少年仆役。不仅是腰间的长刀,就连那身白衣也是从耍蛇人身上扒下来的。只不过耍蛇人与玉甲辰还真没想到王小元能将这“玉白刀客”一角演得如此惟妙惟肖,一时间目瞪口呆。
——事情为何会演变成如此模样,得从半刻钟前说起。
话说这玉甲辰夸下海口称要以一己之力摆平钱家庄的事,还要劝两位庄主善心将钱款还与百姓后,忽地又犯起了难:究竟要如何说动有恶人沟作靠山的铜孔方?他越无头绪便越急躁,一对好看的柳眉几乎要拧成了结儿。
在旁的少年仆役看他为难,也苦恼地转起了脑袋。他最见不得旁人犯难,偏要自己也分担了忧愁才好。三人间的沉寂持续了好一会儿后,王小元忽地抬头道。
“不如……让‘玉白刀客’真出来一趟,把那两位庄主好好吓一跳,说不准还真能叫他们奉还钱财。”
玉甲辰又懵又惊。“这、这话是何意?”
王小元也有些犹豫。“虽说让门主当面和他们商量也不坏…但那两人先前当着众人的面称门主为江湖骗子,此时再出面恐怕得不了众心。不如让众人皆信服的‘玉白刀客’上场,当面戳穿钱家庄的阴谋诡计,门主看这样如何?”
“有道理。”玉甲辰听了后沉吟片刻,立时提着剑瞪向那耍蛇人。“请吧。”
第28章(十六)藏刀不见影
遭玉甲辰的狭长玉目一盯,耍蛇人顿时冷汗涔涔。“这是要…要小的做啥?”
玉甲辰剑锋一转,对准那人群簇拥的高台。“还请这位兄台扮作玉白刀客的模样,好好和那两位庄主谈一谈,教他俩将手上的不义之财立时归还乡里。”
“为何是由小的来?”由于玉甲辰故作冷淡时的口气教人听了真似坠入冰窟,耍蛇人一边讨好地搓着两手,试图以商量的神气令这年轻道士回心转意。
“这位兄台不是假冒鄙人师兄名头行骗多年么?”玉甲辰却一派严容,话儿说得正正经经。“想必是已得心应手、易如反掌了罢。”
少年仆役在一旁看得惊奇。他本以为玉甲辰是位板正规矩的人,但现在看来倒也未必。听其自述,说不准是被那位叫“玉求瑕”的师兄不自觉间带坏了些许性子罢。
那耍蛇人一听便急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小的虽说是顶着这个名头,但从无底气咧,何况那胖瘦两庄主早就知道这‘玉白刀客’是小的演来的,不,倒不如说一开始就是他俩支使的。如此一来小的还怎敢叫他们将钱财还回来?”
“倒也有几分道理。”玉甲辰老实道,手里的剑却一点也没松。
“说、说到假扮玉白刀客,这位…玉门主不是更合适么?比起还是外人的小的,这位大侠既然见过玉白刀客,演起来想必比小的要更像本人才是!”
耍蛇人忙不迭道。若非如此,他估摸着以玉甲辰执拗的性子一定会逮着他不放,直到他肯应下这份差事为止,倒不如现在将矛头转到玉甲辰自己身上。
听了这话,玉甲辰忽地满面恼红,张口结舌道。“叫鄙人去假冒师兄,这岂不是大不敬之事?且不论门规不许,就…就算是给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事也做不来!”
在这小门主心里,玉白刀客——玉求瑕乃是可望不可及、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就连与这师兄说上一句话他都要虔心思忖,好好度量三遍才敢开口。因此让玉甲辰去装扮成玉白刀客的模样,于他自身而言就有如犯了重禁一般。
那耍蛇人自然不知其中缘由,只觉得玉甲辰自视甚高,拉不下脸皮,于是便嘻嘻笑道。“哎,你这大侠见过的江湖世面怎么着都比小的这穷耍戏多,怎么现在净找些理由来搪塞小的?”
他将手上那被剑锋分成两半儿的斗笠一合,又从笠沿撕了纱条下来麻利捆好,将笠帽向前一递道。“喏,这事简单得很,只消把斗笠往头上一戴——这位门主又已经穿了一身白衣,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论谁都会深信是玉白刀客无疑哩。”
玉甲辰望着那顶斗笠直紧张地咽口水,袖里的手微微一动,却又好似被狠狠打了一记般赶忙缩回来。恐怕是觉得连抱有“冒用师兄名头”的想法都不敬罢,他用力地甩起了头,终于还是艰难地道。
“不…不成。鄙人做不得这件事。”
耍蛇人露出了大失所望的神情。“怎么不行?像大侠这样有勇有谋、又亲眼见过玉白刀客的人物,哪怕是被揭穿并非本人也不用怕咧。”
他说得不错。即便那一胖一瘦的银元宝与铜孔方现假扮“玉白刀客”的人是玉甲辰,凭借年轻道士那一身天山门的武艺,以及贵为门主之身的气魄,倒反而能让那两人退避三舍。
玉甲辰却目光游移,踌躇了一会儿才坦言道。“即便强要鄙人假扮成师兄的模样,只要想起众人皆将鄙人当作师兄对待……鄙人这身子就会颤个不停。”
耍蛇人与王小元赶忙去看他手脚,果不其然,只见他持剑的手抖抖簌簌,身板战战,显是心里怕得过了头。若是这般明显,上了高台、立于众人之前时一定会被看出端倪来的。
这样一来,即便真能使出天山门剑法,但却丝毫挥不出势压群雄的气场,定会教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