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王小元喝道,竟急得先一步踏出了柴房。
刚一迈入庭中,鼓动的寒意与杀气便争先恐后地向他袭来,如千万衾带般既柔和又锋锐地裹住他四体。可王小元心中杂念纷飞,并无后退的余裕。今夜三娘不知所踪,没想到真是被武立天盯上作了他的质子。
此时左三娘被武立天捉住,气息奄奄,四肢垂下。王小元见她脖颈被掐得青筋现起,咯吱作响,几乎目眦尽裂,要上前去拼命。但听得来人急冲冲的脚步声,三娘勉气若游丝道。“……别过来,小元,别…”
霎时间,王小元的心头巨震。
他的脚步缓下来,最后立在了漫天风雪中。
“你逼问了她金家的事?”少年问。
青年武师嗤笑一声道。“这倒不是。这小姑娘坚强得很,怎么也不向我吐露半点金家的消息,还是我翻到了名簿才得知你的名姓的。”
金家没有与他同龄的仆役,因而猜出王小元的名字倒不是很难。碰巧今日下武场时三娘替他看伤时神色亲昵,武立天看在眼里,误以为三娘和他是一对儿,这才挟了她来胁迫他。
三娘遇险,王小元自然着急,但他毕竟手无寸铁,只得道。“为何要伤她?”
武立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冷笑道。“像你这般的刀客,若不激一激,怕是连刀都不屑出鞘的。”
真是疯子。王小元暗地里想道。本以为京城的武师来此地是为端正武习,不想这武立天却自个儿搅乱武风了。
“我不是刀客。”王小元道。“以前没用过刀,要使也是用来切瓜菜。”
青年武师道。“待我用铁殳穿了这姑娘头颈,你便是一名刀客了。”
见铁殳的尖楞刺破三娘白皙的脖颈,鲜血如小蛇般蜿蜒淌下,王小元急得喝道。“你捉她与比试有何关系?她又不是我意中人!”
“当真不是?”
武立天的眼眯了起来。
王小元别过脸。“不是。”
“但你看不得她死。”武立天握着铁殳的手紧了紧。“我可看得。”
电光石火间,少年仆役向前扑去,用手握住了殳尖硬生生将其偏向一边!若他再晚一步,这铁殳可要穿喉而过,教这姑娘当场毙命。
在青年武师眼中,这位平日温懦的少年此时正如虎狼般瞪视自己,两眼中渐染毅然之色,顿时使武立天大觉生。
武立天笑道。“果然,你看不得她死。”
这铁殳的棱尖不同寻常,边角上带着三层尖利倒钩。王小元这一握只觉得剧痛异常,却也不松手,任由殷红鲜血汩汩留下。他怕一松手武立天又会重向三娘的脖颈刺去,便只能竭尽力气握着殳头。若是常人早已哇哇哭叫,但这少年竟一声不吭。
他心中气火翻腾,怒视着武立天道。“比武切磋是二人之间的事,哪有将旁人牵扯进来的道理?”
“二人之间?昨日|你不也插手我和那老师傅的‘切磋’了吗。”
听武立天这一言,王小元倒是无话可说了。
武立天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身为武林盟主之子卑鄙无耻、不守仁义之道,尽使些下流计策?实话与你说,那些个江湖道义并非天道,全由人定,若我守了,反不是屈人之下?我武立天随心来往,爱往何处便往何处,爱和谁比武就和谁比武。没有我依人的道理,只有人依我的道理。”
他倏地抽回铁殳,王小元吃痛,只得放手。眼见着武立天一甩殳上的血珠,当啷一下重重拄在地上,道。“我要你和我全力比试一场,把身怀斤两全拿出来。若有你丝毫怠意,这女子便魂归西天。”
王小元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左三娘,答道。“先把她放了。”
“我可容不得你指手画脚。”武立天忽地怒目圆睁,低声喝道,“去拿刀!”
看少年仆役一步步后退靠近兰锜架,却两眼烁烁,不肯将目光从三娘和他身上离开分毫的模样,青年武师心头振奋。他巡游数年,每到一处必要与地方名流大家比试一番,但在和这些武人来往间渐觉乏味。见惯了板板条条、花拳绣腿的他,一见王小元昨日出的那惊世一刀,立时打定主意必要和这少年来斗一场。王小元刀法精妙,不流俗套,平日虽畏手畏脚,在紧要关头言语神态却闲神定气,似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般,武立天顿时料定这少年不是个普通人物。
刀还未抽出,金乌的声音忽而远远传来:“停手停手,本少爷有得是钱,让他拿些银两滚蛋!”
听到呼喝声,王小元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循声望去,自家少爷躲在柴房门后正对他指手画脚。
武立天自然听在耳里,只颇为傲然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持刀少年。他对钱财素来不屑,一心只想着要与高手比武切磋。金乌总算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于是对自家的仆役吞吞吐吐道。“别拿那把手刀,那可是花了大价钱淘回来的,把你卖百来回都赔不来……下面架子的刀别动!那玩意儿值三百两银子,不许踏坏了院里的海棠……”
王小元见三娘气息奄奄,面白如纸,似是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心头更为纷乱如麻,不禁对金少爷喝道。“三娘死难当头,还管这些作甚?人命还是钱财紧要?”
没料到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小元竟会如此神色激昂,金乌先是一愣,旋即大雷霆道。“自然是钱财要紧,你以为你值几斤几两?这世道还指望着我把你俩当金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