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元唯唯诺诺地收刀入鞘,但正当他要往金乌那边挪去时,武立天忽而用铁殳拦住了他的去路。这青年武师神色不悦,冷冰冰道。“慢着,我和他的切磋未竟,怎可如此轻易了结?”
金乌说。“这泼皮猢狲爱咋和你切磋我也管不着。你俩害得我废了两把刀,又刺得庭里坑洞,四处通气儿,再打下去本少爷哪有银子修房!统统下来!”
武立天面色更为阴沉,他看金乌是个吃软怕硬、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主,之前经他一吓老实了些,没想到现在又开始嚣张起来。但刚想开口时,随行者低语道。“武大人,巡按的史大人先一日便到此处了,今次我们前来未打招呼,恐怕……”
青年武师哼了一声。“怕什么!我武立天来去自由,也不屑做朝廷鹰犬,他要摘了我官帽名头又如何?何况我也看不上那薪俸,做官不过是想气气武无功那老儿罢了。”
他说得轻巧,但随行官人怎敢让他丢了乌纱帽?纵使他们不怕武立天,也得看在武林盟主的份上给个面子。朝廷江湖虽各自有别,但总归也有联系,一事依仗着一事。有伴当上前来,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才毕恭毕敬地禀报道。“若大人不在意,属下也自不会缩头缩脑。但这一路风尘加身,不如大人先寻个地方落脚,属下随后便去把事事给张罗好。”
武立天不可一世地一动不动。但不知怎的,当他目光触及兰锜后悬挂的旌旗时,身子竟滞了一滞,终于还是收殳让王小元出了武场。
那伴当大喜道。“大人贤明!”武立天却不理他,一言不地踱步走出武场,暗的眼神则有意无意地落到了正吵嚷闹腾的金少爷身上。
话说回金乌这头,见王小元灰头土脑、畏怯拘谨地走来,金乌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往他头上敲了几记爆栗,又吩咐木婶儿把他捉起来丢柴房里。可怜小元费尽心思取了钥匙,出来晃荡不过半日时间又要被送回那个狭窄阴暗的小处所。
在金乌的呵责怒骂中,王小元恍惚注意到老黄牙和孩童正以半感激半畏敬的眼光盯着他,让他浑身如火烧火燎般滚烫且不自在。正当他感到木婶儿捉着他后领,往柴房拖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慢着。”
左三娘轻巧地小步走来。王小元满眼都是她秀丽的面容与唇边溢出的盈盈笑意,面上烧得通红,待她执起他的手时,他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你伤着啦。”左三娘惊呼,“待我给你包上。”
王小元这才现指上割了道裂口,鲜血汩汩外流。说来有,武林盟主之子那惊天动地的三殳没伤到他分毫,他自己却因为方才被金乌喝骂了一声,一时收刀慌忙,划破了指头。见三娘从怀里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巾,他紧张得要把手往回抽,直道。“不、不用。”
三娘却利索地替他包扎好了手伤,嘻嘻一笑道。“瞧你被少爷给吓的,拿起刀却是一点也不怕,倒有点像个小侠客咧。”
她说得无心,听者却有意。王小元自打记事起就未被人这般夸过,高兴得摸不着头脑。这时三娘忽然凑近了他耳语道。“那京城的武师一直在看你,你被看上啦?”
迟疑了片刻,王小元往一旁看去,武立天果真在远远地盯着他。那目光似烈火灼灼,又似寒冰彻骨,犹如两柄利剑般要刺他血肉,断他筋骨。
这青年心性高傲,注定放得了他一时,放不了他一世,他二人间必有一场一决高下的恶战。
少年仆役脑中思绪翻飞,一阵晕眩却突如其来,所有念头忽而烟消云散。他回过头来,却被凑得极近的三娘吓得一阵哆嗦,退了一步后弱声道。“若他看上我,那可是真家门不幸。”
三娘不解道。“为何不幸?”但她未等到回应,木婶粗壮的臂膀已一把圈过王小元的肩臂,把这仆役往柴房里带了。
武立天带着一众人面色阴沉地向外走去,少顷,他忽而在金家门前立住。越过身后聒噪吵嚷的金乌,目光冷冷地落在了那个一脸傻笑的少年仆役身上,若有所思。
但这向来自傲的青年终究还是一卷袍袖,一声不吭地迈步走出。
——
今夜月色苍冷,寒意鼓生。槐上老鸦喑哑,声声凄切。对于王小元来说,的确又是个不眠之夜。
奇的是经白日一场恶斗,他竟不觉身子骨有丝毫疲累,反而轻盈灵活得很。在依老黄牙的路子试着摆了几个拳脚架子后,少年闭目凝思,口里还念念有词。“这一刀过来……我就,嘿!”说罢摆一个格挡的架势。如此这般在心里画了百八十种路数,他皆一一化解,和心里的假敌斗得不亦乐乎。纵使又被丢进柴房里闭门思过,这仆役也玩得怡然自得。
待他坐在柴堆上稍事歇息时,一更声刚过,隐隐有些杂声从小窗处传来。
“小元……小元!”
王小元仰脖看去,那小窗处忽地冒出两三张雀跃的通红面庞,原来是乡里的小娃娃们。窗外倚着株歪脖子老树,他们便攀上树来隔着窗和他打招呼。见少年傻愣愣地看着他们,孩童们嬉笑道。“傻小元,这个月第十四回,你又挨关在柴房里啦。”
“树上危险,你们快下来……”王小元有些慌忙,他没料到这群小孩儿居然在夜深人静时前来,忙说道。
孩童们吐吐舌头。“才不咧,爬树掏鸟蛋的事儿我们早干多啦。说来小元,你今日可真厉害!那刀法叫啥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