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淮不揭穿他,转身去鼓捣东西,隔了一会儿才又回到床边,这次他直接坐下来,完全地捕捉到了季安从睁着眼睛到看到他回来之后飞快闭紧眼睛的全过程。
他将熏香荷包系在床头一个,又在枕边放一个,然后才拍了拍季安,说:“别装了,演得不像。”
季安有些无辜,不知道少爷为何连自己睡不睡觉也要管。
他睁开眼睛看着宴淮,明明经历过了那样糟糕的事情,可眼神却仍旧干净又纯净。
宴淮这一次却没有心软,直视着眼前的小可怜,问:“安安,跟我说‘少爷,我害怕’这五个字,很难吗?”
他见着季安那样蜷缩着在床角的时候,就没什么还不明白的了。
是他粗心,小孩儿叫辛弛那混账东西欺负得那样惨,小命都要没了,如何会不怕。
但宴淮也的确有些生气,气季安与他不够亲近,什么都憋在心里不与他讲。
这习惯实在不好,得改。
宴淮硬着心肠,很严肃地看着季安,又训了一句:“既然吓得睡不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安真的被吓着了,抿着唇看着宴淮,不知道宴淮为何忽然这样生气,但认错很快:“少爷,我……我错了。”
宴淮:“……”
他咬了咬牙根才说:“认错倒是快,知道哪里错了吗?”
季安不知道,他只知道主子不高兴了就要认错认罚,以前辛弛也从来不问他这个,只要他乖乖认错,就能将辛弛哄好。
恐惧渐渐涌起,他担心宴淮要罚他,要将他送走。
他抓着被角,吓得眼眶通红,爬起来跪在床上,祈求道:“少爷,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求少爷……少爷……别送我走。”
宴淮:“……”
行吧,宴淮认输。
他拿这小可怜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季安腿上的伤没好利索,这样跪是不行的,宴淮伸胳膊托着他腋下把人抱起来,语气不自觉已经放缓了:“不会送你走,我只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安垂着小脑袋,出来一声吸鼻子的声音,小声说:“不,不值当。”
宴淮拍拍他后脑勺,说:“你怎么知道不值当?我给你一天三顿做好吃的值不值?我让你睡我的床值不值?亲自配的金疮药给你用,又值不值?”
话没说完,就听见垂着脑袋的人吸鼻子的动静大了点,宴淮只好又补充:“不许哭。”
季安抬手飞快抹了抹脸,声音却还带着些哭腔,糯糯的,小小的,终于小声说:“我……我会做噩梦,睡着就会吓醒。”
他悄悄看了宴淮一眼,才有些委屈地说出来实话:“我不敢睡。”
到底还是把人惹哭了,宴淮没辙地去洗了帕子来让他擦脸,然后才叹口气说:“今夜安心睡吧,我陪着你。”
第22章
季安从不觉得自己可以让主子守着睡觉,又不敢反驳宴淮的话,最后战战兢兢地躺进被子里,感觉到宴淮也在他身侧躺了下来,还给他掖了掖被角。
屋子里安静下来,季安闻到一些很浅的香气。
或许是少爷身上的皂角香气,也可能是药材的味道,季安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其实很困了,连日来的精神紧张让他疲惫不堪,他以为宴淮在身侧他会紧张到根本睡不着,却不成想一会儿就意识迷离,再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他没做梦,也没有惊醒,就这样安安稳稳睡了一整夜。
睡眠得到补充,季安觉得舒服极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直直吓了一跳——他窝在宴淮的怀里,还抱着人家的胳膊。
季安被自己的胆大包天吓坏了,抿住嘴唇,连气儿都不敢喘了,一点一点往床的另一侧滚,确认自己离宴淮远远的了,才敢很轻很轻地出了一口气。
但实际上,宴淮早醒了。
他没有贪睡的习惯,也没像季安一样连续失眠,并不需要一觉睡到这个时辰。
醒来的时候又瘦又小的小可怜正窝在他怀里,让他想起来初冬时候蜷缩在街角破草堆里的流浪小狗,缩在唯一暖和一点的地方。
宴淮没动,就这样搂着怀里的人继续躺着,顺便想今日给他做些什么吃食,又该给这屋子里配点安神的香。
对季安,他总是更心软一点。
后来季安醒了他才合眼装睡,一直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小动静没了,宴淮才像刚醒一样睁开眼睛,看都没看藏在被子里装睡装得十分不像的季安一眼,披了外衫下床,推门出去了。
——自打捡了季安,宴淮这个少爷就做得越来越“惨”,如今早上连个伺候洗漱穿衣的人都没了,还得亲自打了水来哄小孩。
回去的时候季安已经穿好衣服,乖乖坐在桌边了。
如今宴家知道季安住在宴淮这儿的事情也只藿香一个人知情,第一天晚上守夜的门房早就被宴淮忽悠着骗过去了。
宴淮留意过辛府的动静,明面上没动静,暗地里却在找。
恰好季安受了伤,宴淮就嘱咐季安不要到处乱跑,季安乖得很,别说宴府的大门,就连这屋子也没出去过。
宴淮将铜盆放在架子上,想逗逗季安说“还要少爷伺候你”,却被跑进来的藿香打断了话。
藿香其实是来找季安的,没成想一大早上的,自家少爷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