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家里长孙,被寄予厚望,第一回跟着父亲外出做生意,回来的时候就在这过路的穷乡僻壤捡了季安。
季安家里一穷二白,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了,他葬了他爹,家也没有回,便跟着辛弛走了。
辛老爷和辛弛是坐马车的,厚厚的棉帘子围着,里头烧着碳炉,暖和得厉害。
辛弛见季安冻得狠了,小脸都是青的,恭顺地叫了一声“爹”,看辛老爷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对季安说:“上来暖和一会儿。”
马车里豪华,垫子都是绸缎面的,绣着华美繁复的刺绣。
季安在雪水泥地里挣扎了一圈,身上脏污不堪,他垂头看着自己破鞋上的泥土和指甲缝里洗不掉的泥垢,瑟缩着跪坐在了马车角落里的地上,说:“谢谢老爷,谢谢少爷。”
辛老爷在看账簿,对车上上来的这个娃娃眼神都没分一个,只有辛弛“嗯”了一声,似乎是满意他的识。
季安这才略略放松下来一点,很小幅度的搓动自己的手指,来缓解身上驱不走的寒气。
这马车里太暖和了,自从他娘死了,季安在冬天里就没有待过这么暖和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转了运了,被马车里的暖气熏得鼻头通红,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哭出来。
过了好大一阵子,季安冻得麻木的四肢才终于缓过劲来,他也才有胆子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买了他的少爷。
辛弛在闭目养神,眉峰上挑,脸部线条很冷硬,是个不好相与的面相,看一眼季安都觉得心里慌。
辛弛大约是察觉了季安的眼神,眼睛睁开,视线落在了季安身上。
漫不经心的一眼,看得季安心头一凛。
他觉得那目光和村子里那些人是一样的,瞧不起他,不待见他。
可接着辛弛却冲他笑了,两边嘴角轻轻向上弯了很轻的一点,然后就又合上眼睛,继续休息了。
季安从这一刻,活了过来。
第2章
作者有话说:我的傻安安呀。
辛家的仆人不在少数,大宅院分了三进门,季安第一回见着这么大的宅子,惊得傻住了,嘴巴微微分开,呆头呆脑的。
管家上来按他后脑勺给了一下子:“看什么呢!去后院帮手!”
他早早没了娘,他爹又成了个酒鬼,季安没人教,在家那会儿都是乱来的,其实不太会干什么活。
这就显得他笨手笨脚,而他个头又小,力气也不大够,总归是管家看不上眼的那个。
所以自然是挨过骂,也挨过打的。
可季安总想着辛弛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跟我回去做我的书童吧”。
他想着那日在马车上见了的那一个笑,干的是苦活累活,却还会在每日辛苦干完一天的活躺在床上之后忍不住悄悄开心——娘亲走了之后,就没人那样冲他笑过了。
所以季安干活总是积极又勤快,干不完,别的人吃饭去了他也接着干,别人睡觉去了他也接着干。
他怕干得不好了,少爷就不要他了。
可辛弛早把季安给忘脑袋后面去了。
他跟着他爹回来,先去给祖母报了平安,陪着说了一下午的话,又去总结这次的所见所学,晚些时候他爹要考他的。
一晃开了春。
管家算着要给家里下人置办些的衣裳,辛家是不苛待下人的,除了月例,每年开春和入冬都衣裳。
季安来的时候那一年的衣裳完了,到开春这会儿,他得了他娘走了之后第一套衣裳。
其实他娘活着的时候他也没多少衣服,都是别家穿破了的接济给他家,他娘浆洗了,缝缝补补给他穿。
一身粗布衣裳,欢喜得季安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扫院子的时候就犯困,春来天暖,季安坐在门口打瞌睡,被管家看见了,上去就给一脚踹起来了:“小兔崽子,学会偷懒了!”
季安老实,不会学别人那样连跑带躲,只垂着脑袋挨了打,小可怜儿似的,弱弱地说:“我错了,我不敢了。”
管家竟真的没继续教训他,季安偷偷抬头去看,瞟见辛弛远远走了过来,管家欢欢喜喜迎:“少爷回来了。”
比起几个月前,辛弛似乎高了些,换掉了略显厚重的冬衣,整个人挺拔高挑,星眉剑目,俊朗极了。
季安一没留神,忘了低头。
辛弛看他有些眼熟,走过的时候想起来这是谁,当日那脏兮兮的小孩子养起来倒嫩生生的,便笑道:“哟,这不是我的小书童么?在这立着干什么,跟我回去整理书箱。”
季安欢喜极了。
他不知道辛家是有衣服的惯例的,还以为自己学完规矩了,现在就衣裳回到少爷身边了,屁颠屁颠地追着辛弛一路小跑。
管家从后头追上来,耳提面命:“跟着少爷机灵点,别偷懒,知不知道?”
季安快乐得眼神都是亮的,点头说:“是!”
偷懒当然是不会的,机灵当然也是机灵的。
季安把他的少爷放在心尖尖上。
过完年,他也不过长到九岁,却极会照顾人。
其实照顾少爷本来是下人的本分,不值当提一提,但用了心和没用心的到底不一样,别的下人总有偷懒的时候,季安却从来也不,夜里人都犯困,可辛弛只要有点动静,季安就立即翻身起来:“少爷,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