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河两岸多出了无数的小村庄,这些村庄有的人家已经搭起了木屋,有的人家还住在帐篷里。
原本这里都是大片大片的荒地,人迹罕至。但是随着各地流民涌入朔州,这里已经出现了大片的良田,半人高的庄稼随处可见,一道道田埂纵横其间,一片丰收的景象。m。dfyxδ。
位于朔河一条分支的中游,有数百间木屋靠着河岸拔地而起,这里住的都是从江南道上逃难过来的百姓,在朔州官府的帮助下他们就在这河边扎下根来,官府给他们分了粮种农具,也按人口给每家每户都分了地。
因为逃过来的百姓中有不少都是同一个村子的,梅姓居多,所以这片小村庄又被称为梅家村,现在大概住着三百余户人家,一千多口人,其中一半都姓梅。
距离梅家村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几十道农家汉子的身影正坐在地头上闲聊着。
“哎,小书哥,有没有听说,官府在征兵呢,要给朔风城前线送新兵。”
“蒽?什么时候的消息?”那名被喊作小书哥的汉子愣了一下。
“就昨天晚上,官府连夜贴出的公告。”坐在小书身边的年轻人大大咧咧的说道。
年轻人的话一出口,一众庄稼汉子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没错,官府征兵了,据说周围的几个村子都收到了消息,想来应该是在朔州全境内招募新兵。”
“怎么又征兵了,是不是前线战事吃紧了?”
“可不是吗,我听从前线退回来的民夫说啊,朔风城死了老多人了,可惨了。那尸体堆得高高的,哎呦,叫人不忍心去想。”
“这么惨?不是都说北凉军打仗个顶个吗?”
“北凉军是厉害,可是架不住燕戎蛮子人多啊,据说有几十万蛮子正待在关外呢。”
“几十万,这么多!”
“对啊,凉幽两地的士卒现在都聚集在边境上,到处都在打仗。还有那北凉侯,正带着十几万大军收复辽东呢,打的金人节节溃退,真厉害!”
竖着耳朵听大家聊天的小书听到北凉侯三个字顿时来了精神,思绪回到了一年前。
小书,大名梅玉书,这是他爹当初请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私塾先生起的名字,指望他能好好读书,最好能中个秀才,不要再过种庄稼的苦日子。
怎奈大周朝廷的税赋越来越重,又闹饥荒,没读几年书就又下地种田了。一直到去年,一家人终于活不下去了,于是就举家进入北凉逃难。
在北凉边界,嘉隆关外,梅玉书亲眼见过那名震天下的北凉侯,当时尘岳亲手帮助他家推了板车,那一幕深深的嵌在了梅玉书的脑海里。
有一个念头从梅玉书脑子里一闪而过,突然看着大伙说道:“咱从军去吧!”
场中的几十号汉子顿时一愣,陷入了寂静。
很快就有一人面露难色的说道:“从军?这正秋收呢,我们走了庄稼谁收啊?”
不少人都点了点头,显然庄稼汉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庄稼。
“哎,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燕戎蛮子打进来的话你这庄稼还保得住吗?”梅玉书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小书哥,你家娃还在吃奶,家里就你一个壮丁,你去投了军,十几亩地就得你爹去收,你可想清楚了。”一名与梅玉书颇为熟悉的邻居说道。
“是啊,而且北凉军都打不过蛮子,我们去能顶用吗?”一名有些胆小的汉子嘀咕了一句。
身旁有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立马踹了他一脚:“闭嘴,别长他人的志气,灭咱们自己的威风!”
梅玉书单手撑着脑袋琢磨了半天,一咧嘴:“大家要是都这么想,就没人去投军了。”
“投军这事得好好和家里人商议一下,不能脑瓜子一热就决定啊。”有一人提议道。
“得,不跟你们说了,回家吃饭去了。”梅玉书见大家兴致都不高,站起身拍掉了裤子上沾着的泥土。
大家一看天色,才现原来已经黄昏了,纷纷扛起地上的农具各回各家。
梅玉书愁眉苦脸的回到了家中,家里的妻子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一锅清粥,一盘窝窝头,这就是一家五口的晚饭。
穷苦人出身的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晚饭,就连这还是朔州官府放的救济呢,只有过了今年的秋收一家人才能吃上自己种的粮食,好在朔河两岸土地肥沃,年景又好,注定会是一次丰收。
梅玉书白苍苍的老爹看出了儿子有心事,问道:“怎么了?地里出什么问题了?”
梅玉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妻子也意识到了丈夫的不对劲,轻声道:“有心事就说吧,都是一家人。”
梅玉书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沉声道:“爹,娘,静儿。我想去投军!”
“投军?”一大家子都愣住了,老爹咽下了口中的粥说道:“怎么好端端的想去投军?”
梅玉书沉声道:“官府征兵了,朔风城死了好多人,估计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要不然官府不会征兵的。”
此话一出,一大家子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担忧之色,老娘更是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蛮子要是打进来,咱们不是都得死。”
“所以啊娘,儿子得去投军,得守住咱们自己的地!”梅玉书有些着急的说道。
老娘看着脸上写满了焦虑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始终没说话的儿媳妇,叹了口气说道:“你走了,地里的庄稼怎么办啊,静儿怎么办?再说了,打仗可是会死人的,你要是。”
“行了老婆子,你少说几句!”梅玉书的老爹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娘的话。
梅玉书看了一眼自己的媳妇,脸色黯淡了下来,默默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我去洗碗。”
看着儿子一步一歪,有些失落的样子,他爹瞪了老娘一眼:“不要总说烦心事,儿子大了有他自己的主意!”
老婆子闭上了嘴巴,目光又放在儿媳妇身上。
儿媳妇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幼童,突然就呀呀呀的哭出了声。
“不哭不哭,我的孩儿啊。”静儿连忙转过身去哄起了小孩子,有那么一滴泪珠悄然从她的眼角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