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关切和担忧。
她们是原主心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她们不是什么电视剧里的剧情人物,而是活生生的,拥有喜怒哀乐,全心全意关爱原主和乐景的人。
乐景继承了原主的感情和人生,早已经把她们当做亲娘和亲妹妹看待。
他身为寄予厚望的长子,原本应该妥善照顾她们,帮助她们改变人生轨迹,让身为苦情剧女主角的颜静姝过上幸福人生的。
他终究要言而无信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愧疚,涩声开口道:“季大人告诉了我一件事。明年京城将要开办一个留美预备班,选拔16岁以下的少年儿童赴美利坚留学十五年,他问我要不要去……”黄婉娥的眼睛越睁越大,乐景垂下双眸,逼着自己强硬开口:“儿子,拜托了季大人举荐我。”
黄婉娥眼前一黑,身体一个摇晃,乐景和颜静姝连忙冲上前扶住了她。
黄婉娥缓了几秒,才终于止住了晕眩,找回了力气。
她狠狠打开乐景的手,厉喝道:“给我跪下!”
乐景顺从地跪下,牵着黄婉娥的手,恳切道:“儿子不孝,娘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黄婉娥眼泪汹涌而出,伸出手想打儿子,到底不忍心,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你五岁时,你爹去了,我一个寡妇,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长大。”
“你爹临死前,牵着我的手,说,娥啊,再苦再难,你都要供苍哥儿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重振颜家门楣。”
她抹了一把眼泪,声音越来颤抖,全身气的直哆嗦:“我这些年,省吃俭用,自从你爹去过后没有添过一次衣服,没有买过一次饰,我娘给我陪嫁的银镯子我都卖了,就为了给你凑开蒙的束脩。我一年只吃一回肉,还吃的是鱼头!”
她狠狠扣着胸口,眼神透露出浓浓的绝望和悲怆,满脸是泪,“我黄婉娥自认对的起自己的良心!颜泽苍,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你,你做出这种事,你对得起你爹吗?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黄婉娥的质问牵动了原主的记忆,一幕幕在乐景眼前闪现,一股悲伤痛苦羞愧的感情在乐景胸间激荡,回忆起现代老妈对他的疼宠爱护,乐景眼眶不由一热。
死后穿越到陌生的时代他没有哭。
被关进大牢他没有哭。
此时却在黄婉娥的质问声中潸然泪下。
这大概就是母亲才拥有的神奇魔法。
母亲的话总是能戳中孩子心目中最柔软的角落。
乐景弯下腰,一下又一下给黄婉娥磕头,“都是儿子的错,是我不孝,您打我骂我吧。”
看着儿子这般狼狈的模样黄婉娥心里也是酸苦难言,刚刚撑起来的气势也气球般瘪了,她抱住乐景,遏制了他不停磕头的动作,急切说道:“你去给季大人说,你要考取功名,还要奉养寡母和幼妹,不能出国留学。”
乐景身体一滞,沉默了十几秒,抖着嗓子回答:“孩儿不孝,恕难从命。”
黄婉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怀里的少年,哆嗦着嘴唇,“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娘!孩儿自然也想在您身边尽孝。可是,没有时间了啊!”
乐景仰头对上黄婉娥的泪眸,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沙哑的嘶吼声,“您也看到了,不过是一个英国伯爵的儿子,就可以在华夏的土地上嚣张跋扈,为所欲为,无视王法,逼得朝廷不得不把我们关进大牢。”
“我足够幸运,有城外的洋人传教士帮我求情,再加上全程百姓的倾城相护,我才能够平安从大牢里出来。”
“可是有些人根本没有那么幸运!英吉利国向我国倾销鸦片,逼的不知多少万人散尽家财家破人亡!”
“巴州府法国洋人传教士欺压百姓,草菅人命,杀了不知多少华夏好儿郎!”
“辽州府江东百姓起义抵抗俄罗斯的殖民统治,抗争一个月后被俄国军队残忍镇压,起义失败,无数人殒命!”1
“浩罕汗国的中亚屠夫穆罕默德雅霍甫在沙俄和英国的支持下,在洲府搞起了屠杀!2”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间里,在华夏的某个角落,就有华夏人因洋人而死。”
乐景痛苦的握紧拳头,悲愤道:“我不认识他们,可是他们的哀嚎和痛呼整天整夜在我耳边响起,让我夜不能寐,让我良心不安!”
黄婉娥脸色惨白如纸,抓住乐景的手越用力,指甲深陷到了的肉里,“所以你更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做大官,把洋人从华夏赶出去!你去外国读书,能学到什么?他们会杀了你的!你想要颜家断了香火,让娘白人送黑人吗?”
一直在安静流泪的颜静姝突然哭着开口道:“不是还有我吗?我招赘,我来继承颜家香火,我给娘养老送终。”
颜静姝含泪望向黄婉娥,神情悲怆,泪水涟涟,“娘,你就让大哥去吧!大哥是想要去外国学习洋人先进技术,学会洋人的坚船利炮,然后带回国,帮助我们打败洋人,让华夏人不再低人一等,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您……别拦着他了,家里有我呢。”
黄婉娥震撼地望着女儿,身为母亲她轻易看出来了颜静姝悲伤泪眸深处的理解和坚定,这让她如遭重击,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