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前他每每想起,便觉得甜蜜,可现在想起来又觉得有几分嘲讽。
仿佛他在卿卿眼里,从一开始便只有外在的容颜。
如若顺着这思路往下想,便让他怀疑自己的爱情到底还剩多少,他所认为的心心相印,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越想心中便越沉重,思绪满处纷飞,竟然不知要落到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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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席间有人高声道:“敢问陛下,为何要以女人之身登基为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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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之一惊,猛然回过神来,转头寻声看去,便见一个高瘦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他直视了坐在主位上的女帝,脸上全是桀骜。
两旁的侍卫已经靠拢来,看起来像是要立刻把这男子抓出来扭送出宫去。
但那男子脸上半点害怕也没有,他只是看着女帝,桀骜之外,脸上有多了几分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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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了一会,他才意识到刚才这男人在说什么,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几乎下意识地,他回头去看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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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华服的女帝面上仍然是和蔼可亲的模样,她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侍卫退到两旁去,淡淡笑道:“那么为何你有此一问呢?”
那男子大约是没料到女帝还会给他说话的机会,他顿了一顿,明显失了方才站起来时候的那慷慨激昂,数息之后才重拾起方才的气魄,道:“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男强女弱,如此才有阴阳调和,才有世间万物生生不息。陛下身为女人,便应当顺应天理,遵守女子柔弱之美,而不是如男人一样强硬去做男人做的事情。若天下女人纷纷效仿,这世上便失了平衡之道,长此以往,便会叫这人间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这话说完,整个御苑都安静了下来。
坐在上位的女帝面上平静,嘴角的笑容都未减一分,语气也还是如方才一样淡淡:“还未知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男子抿了抿嘴唇,似乎因为女帝这不动声色而有些无措,过了一会儿才道:“蒋仄,东郡凉城人。”
女帝笑了一笑,从一旁的闵颐手里接过了刚刚翻找出来的试卷,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放到了一旁,道:“那么你认为的百姓安定,便是需要女人柔弱顺从,继而才有繁荣盛世。”
“理应如此!”蒋仄大声说道,“从古至今历朝历代,莫非如此!”
“元平三年,朕恰好在凉城与张孔山有那么一场苦战。”女帝语气平静得很,“虽然已经过去了快五年,但朕还是记忆犹,因为当初守着凉城的是一群女人,你口中应当柔弱顺从弱小的女人。”
蒋仄瞳孔微缩,一时间失了言语。
“凉城是军事要地,要夺东郡,拿下赵郡和魏郡,就要先拿下凉城。”女帝笑了一声,环视了整个御苑,把在场所有进士的表情都收在眼底,“既然兵家必争,那么这地方便不得安宁。对于上头的人来说,占领这个地方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们只需要攻打、占领、坚守。至于城中百姓,在战事正酣时候,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内。但对城中居住的普通人来说,每每换一方占领,这城中就改天换地,最受苦的也莫过于他们。盛世太平时候,他们不用因为城池易主而担忧,可在乱世时候,任何一次易主,就可能跟随着一场杀戮。”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语气更和蔼了几分,接着又道:“所以这座城中的女人决定要自己守住这座城,因为张孔山何玉琦和曾广弼都想要争夺这个地方,她们无从判定最后谁会是最后的胜者,她们决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说到这里,她目光落在了蒋仄身上,“看你年纪,你当初应当就在城中,应当就是被那群女人保护着,苟且偷生吧?”
蒋仄嘴唇嚅嗫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却半晌没出声音。
“为什么强大的男人——比如你——当时是被一群理应柔弱顺从弱小的女人保护了呢?”女帝极有耐心地问道,“那群理应弱小的女人若是不强硬,凉城中最后能剩多少人呢?你蒋仄还有没有机会活下来,此时此刻再站在这里,说那些女人应当柔弱,男人应当强大的话语呢?”
蒋仄涨红了脸,似乎立时就要恼羞成怒。
席间没有人敢吭声,几乎可用一片死寂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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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之抬眼看向了女帝,便见她面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她觉得讥讽是应当的,在座所有的人都没有资格在她面前说女人应当柔弱。
所有人都知道,代朝的江山就是这位女帝带兵打下来的。
如今的安稳,便是这位女帝刚强勇猛出生入死用血肉换回来的。
或者有人不服或者有人不甘,但不应当在这时候,在这样的宴会上跳出来说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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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索了一会儿,起了身,道:“我有一言,想说给诸位听。”顿了顿,他让语气和缓轻快起来,然后才继续说下去,“民间有句俗话,是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陛下现在乃是一国之君,天下百姓便是陛下的子民,也便是全天下人的母亲,刚强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如这位蒋郎所说一径柔弱,代朝便会如前朝一样摇摇欲坠,风雨飘摇。”
这话显然不过是诡辩,却让席上紧绷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上位的女帝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命人给他斟酒,道:“探花郎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