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拂之敏锐地察觉到了,给时章倒了半杯红酒,低声说:“希望老人家都能健健康康。”
时章轻声道谢,没说别的。
年纪过了三十,肩上就多了很多年轻时没意识到的责任。开始关心长辈的身体,联系不上父母的时候会心慌,收到紧急电话都怕是父母出了事。
挺久不回家,回去突然看到父母鬓角的白和新增的皱纹,才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父母在肉眼可见地变老。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像孩子,吃饭睡觉还得父母提醒着,大部分都没这个意识。
所以当时章说起自家老人的事,宋拂之就觉得挺有共鸣。
“宋叔叔是那么优秀的大夫,有他在家应该很放心。”时章说。
“是,小病基本不用去医院。”宋拂之笑着,答得很干脆,“医生,居家旅行必备佳品,能有一位镇在家里,特踏实。”
这话说得有点小俏皮,两人都笑了。
时章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很自然地来了句:“可我们俩都是教书的,我得现在弃文从医。”
宋拂之本来在用叉子戳虾,这一下没戳稳,叉到了旁边的洋葱。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要组建一个家庭了。
宋拂之定了定,接话道:“我好歹有点家族血脉,我去从医可能方便点儿。”
宋拂之这句话是看着时章说的,时章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都很沉稳,也都带着笑意,像两条安静交汇的河流,水面下却有暗流相涌。
这两句话之后,宋拂之明显感觉两人的距离近了点,不像之前那么拘谨,气氛也自然了许多。
这顿饭他们聊了更多日常的东西,聊了聊以前的高中。
宋拂之说:“我上的就是我妈妈当老师的高中,只是她不教我。所以我俩还算是校友啊,时教授。”
时章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背肌,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说:“挺巧。”
“你比我大两岁,我高一的时候你应该高三。”宋拂之简单算了一下,“没准我们还在学校里见过。”
“肯定见过。”时章慢慢地说,“学校那么小。”
宋拂之被勾起了回忆,点头道:“是挺小的,还挺破。记得老教学楼那边,有个小山包跟废墟似的,都没人去。”
时章食指蜷了蜷,下垂的睫毛掩盖了眸光。
他记得那片小山包里生的一切,他在那里抽烟,然后见到了少年时的宋拂之。
然而一晃眼就是许多年后,那块荒芜的废墟早已在记忆里褪色。
那时他克制着不去接近的人,现在就坐在对面,和他共饮一瓶香醇的红酒。
时章突然想到了乔煦阳,想到了那个年轻人潇洒恣意的眉眼,和他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那么热烈直接,不论行为如何,至少敢于表达,敢于追求。
情敌都跟他中门对狙了,时章有点忍不下去。
时章喝了口酒,喉结上下滑动,指尖微微热。
就在今天吧,他想着。
美酒佳肴,最俗套的场景,但是永恒经典的氛围,他想邀请宋拂之和他试试。
——从谈恋爱开始,慢慢尝试,互相磨合,一步步来。
主菜吃到一半,时章在心里紧急地打腹稿,琢磨着挑什么时间点,该怎么开头。
宋拂之心里也琢磨着事儿。
他和时章见面三次,吃了两次饭,对方次次都很有风度。中间自己生了次病,时章关心他又不逾矩。尤其是和乔煦阳一对比,宋拂之太明白什么样的人更适合自己。
时章足够成熟,足够自立,懂得给彼此留下私人空间,外形也很好,浑身找不出一点毛病。
而且,对方看起来对自己也没什么不满意。
三十多岁的生活和二十几岁时不一样,他逐渐接受那些之前无法接受的,逐渐理解那些之前从不理解的。
宋拂之是个很理智的人,他想着,既然一定要迈进婚姻的坟墓,就要和最合适的那个人一起死。
“时教授,能问问吗,你为什么答应了相亲?”宋拂之问。
时章低头用餐巾擦了擦嘴唇,才说:“年龄到了,想找个人稳定下来。”
他接着反问:“宋老师,你呢?”
宋拂之坦然地说:“和你一样。”
在这方面,他俩的目的是一致的。
理智高于感性,计划高于感情。
“父母一直想要我找人搭个伴,这你也知道,不然我妈不会在饭局上说。”宋拂之说,“你家里人也催你找人?”
时章笑着“啊”了一声:“老爷子一直念叨。”
侍者过来撤掉了他们的主菜餐具,换上甜点盘,对话中断了一会儿。
甜品是西班牙特色的焦糖奶冻,表面有一层脆壳,入口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