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的脾气,他们一个个可都是见识过的。
宋宴可不怕什么,含笑道。”太后娘娘您要是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可到底是我娶妻,您要真的将婚事赐下来,孙儿自然会乖乖将瑶表妹娶回去的,只是娶回去了……瑶表妹怕是要守活寡的,只要您不怕她怪您怨您,不怕姨母日日来您跟前哭哭叨叨的,那就行。”
说着,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窦太后,神色不改,“孙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是个什么臭脾气您比谁都知道,可是没有和您说笑的。”
窦太后气的不行,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而起,“放肆!”
一旁的陈夫人吓得一个激灵,也跟着站起来,可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是没敢说出口,如今恨不得缩到墙角去才好。
宋宴看着窦太后气的浑身微微的有些抖,眼睛都有些红了,心里也知道自己是不孝顺的,可有些话还是早说为好,“放不放肆的,话都已经说了……太后娘娘您要打要罚,孙儿无话可说,可是瑶表妹,孙儿是不会娶的。”
说着,他又添了一句,“至于顾念溪,孙儿请太后娘娘您也放过她,孙儿不愿意因为一个女子惹得我们祖孙之间生分了。”
陈夫人眼睛瞪得大大地,宋宴……宋宴这可是在威胁窦太后?
她听见身侧的窦太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连忙扶着她,只听窦太后颤声道。”好,好,当真是好得很,你和你老子真的是一个性子啊!”
宋宴同父亲宁国公感情并不好,可并不能否认他身上流着宁国公的血,“太后娘娘怕是累了,不如好些歇着,孙儿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话毕,他竟转身就走。
当真……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窦太后见他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气的瘫在贵妃榻上直喘粗气儿,呢喃道。”他还真不愧是宋远的儿子,父子俩一个德行,心肠比石头都硬,捂不热的……”
这话陈夫人可不敢随便接。
这件事说来话长,宁国公宋远当年并不喜欢保宁长公主,他们之间的亲事是窦太后使了些手段的,婚后宋远对保宁长公主极为冷淡,婚后几年保宁长公主才有的身孕,保宁长公主早早去世,一方面是担忧母亲与兄长,另一方面则是多年积郁所致。
想到过世十来年的女儿,窦太后眼眶泛红,却是强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
陈夫人怯怯道。”姨母……”
窦太后微微闭着眼,淡淡道。”哀家累了,你们回去吧。”
陈夫人还要再说话,可陈瑶已经站起来冲着陈夫人使眼色了,柔声道。”那太后娘娘,我们就先回去了,您别生气了,表哥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还小了,您同他置气做什么?您有多疼他,他心里都是晓得的,肯定过几天就会来给您赔不是的……”
窦太后没有接话。
陈瑶忙拉着陈夫人下去了。
窦太后却是一个人坐了好久好久,直至用饭的时候,身旁的大太监大着胆子道。”太后娘娘,奴才叫御膳房给您做了您爱吃的山药芙蓉汤,您要不要用些?”
山珍海味吃的多了,最后常吃的,爱吃的也就是寻常的家常小菜罢了,再加上山药有美容的功效,所以这道菜是窦太后最近最爱吃的了。
窦太后却摇摇头,“下去吧,哀家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吩咐下去,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得进来。”
谁人再也不敢上前打扰。
窦太后坐了片刻,却是回了内间,一个人打开放在床头的锦盒,这里头放得都是她被先皇关在别院之中,保宁长公主写给她的信笺。
她并不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世家姑娘,当年选秀时不过是家世平平,靠着自己的美色,手段与儿女才坐上了后位,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才去别院时,她才没了大儿子,又受云太妃打压,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若非有保宁长公主时常偷偷探望她,与她写信,前几年那苦楚的日子,只怕她真的熬不下去啊!
哪怕保宁长公主去世之前,也不忘替她求情,攥着先皇的手说不忍他们母子受人磨挫,先皇这才下令撤走了别院中那些歹毒的嬷嬷婆婆。
可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女儿却不在了……她觉得愧疚,觉得心痛,把对保宁长公主所有的爱都放在了宋宴身上。
可是,宋宴压根都不领情。
窦太后是一夜都没睡着,但翌日一早起来却也没提要赐婚的话了,要知道昨儿她可是连圣旨都替皇上准备好了,只等着按印儿就成。
其实宋宴也是一夜都没有睡踏实,窦太后在他记忆之中一直都是如此强势,在他小时候就是如此,他还曾与保宁长公主抱怨过,可保宁长公主却道——你外祖母啊是刀子嘴豆腐心,虽说老是逼你上进,可都是为了你好。
她是性子强势,可要不是因她性子强势,母亲和你两个舅舅只怕早就不在了,一个弱女子想要深宫之中站稳脚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所以啊,你外祖母都是被逼成这样的。
要是可以选择,谁不想像云妃娘娘那样整日看看书喝喝茶赏赏雪?你外祖母,也是个可怜人。
宋宴心里都明白,深宫之中的女人都是可怜人,这些年因皇上平庸,朝中人明面上虽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议论声不断,都是靠着窦太后的铁血手腕将这些流言蜚语镇压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