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能够听懂师父的弦外音,他看着手上的照片,想起了楚芝雅临终前的话。
有琵琶,就会有完整的家。
他捏紧了相框,迟疑说道:“也许……楚芝雅女士在等楚先生。”
不需要任何人佐证,更不需要楚芝雅的遗言。
他就是如此的相信——
郑婉清会停留在奥地利,一定是在等楚先生;楚芝雅带着孩子们留在奥地利一辈子,自然也会等着楚先生。
欧洲与中国,海洋之远,万里之遥。
她们无时无刻不想回家,却被迫停留在异国他乡,等待着失散的亲人,一起回家。
只不过,楚怀和楚慕在奥地利长大,没有去过遥远的故土,更不认识失散的外公。
他们无论听过多少关于中国的故事,都会以为,这里就是家。
外人没有办法得知故人的想法。
楚怀没法沟通,楚慕又性格执拗,探病一趟回来,钟应反正增添了更多愁绪。
樊成云伸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寄予厚望的叮嘱道:
“你这几天好好准备纪念音乐会,不要再操心楚家的事情了。我会想办法邀请楚慕来参加音乐会,希望他听过木兰琵琶的声音,态度能够稍稍缓和一些,我们也好和他再商量商量。”
师父的理念,向来欲则不达。
钟应越是悲伤,越是急切。但是他面对楚慕又无计可施。
他放下了相框,重拿起雄蕊琵琶。
艺术乐团和维也纳之春早早准备就绪,等着他加入排练,演奏厉劲秋大改之后的纪念曲。
没有了钢琴,雄蕊琵琶一千多年的弦音,完美的勾勒出《凝视星空,同舟共济》的丰富情感。
只可惜,钟应心中悲伤大过希望,使得整曲子情绪凝重,增添了更为深沉的痛苦与哀思。
厉劲秋站在台下,听觉敏锐,当然能够听出钟应的心情。
那双熟练挑弦的双手,偶尔犹豫迟疑,偶尔急切震怒,他弹奏的乐曲一如既往的好听,一如既往的无愧于那把唐代琵琶。
但是,弦音里缺少了纪念曲该有的蓬勃朝气。
排练结束,厉劲秋伸手敲了敲舞台木质地板。
他在舞台旁仰望钟应,“你的琵琶里,好像多了很多忧郁。”
钟应抱着琵琶,欲言又止,最终叹息道:“厉先生,其实我在为一件事情愁。”
“什么?”厉劲秋的眼睛忽然亮了,他就喜欢钟应愁。
“说来我听听,也许我能帮上忙?”
钟应见他如此热情主动,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他抱着琵琶走下台,郑重的把琵琶放好,才闲谈一般说道:“我很不会跟人聊天。你说,要是和一个奥地利人聊天,应该选什么话题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