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是城隍庙会,城隍庙周遭百十里的百姓皆已出动,蝗潮一般拥向城隍庙,争相围观这一年仅一次的盛会。
夜幕下降,华灯初上。
城隍庙四周街道已堆聚卖福灯、仙品、佛宝、金玉等各类器物的摊贩,还有游方的僧人,散修的老道,支地一坐,免费给来来往往的行人测字算命。
而不远的城隍庙牌坊前,已是金灯高悬,华光璨璨,四方灯火汇如天星,将城隍庙照的白昼般明晃晃刺眼。
道士和僧侣列出整齐庄严的阵容,或盘膝而坐,或捏浮尘立定,纷纷开始讲经颂徳。
而讲经完毕,便是万众瞩目的仙佛圣会,由人间男女扮作诸天神佛,身着彩衣披挂,佛衣袈裟,为来往游人表演赐福。
虞扶苏怀着身孕,不敢在人群中央挤来挤去,因此,和宝瓶选定一处,便静观这边的表演,没有再挪动步子,观赏别处。
刚刚看过了一场八仙过海的表演,几位仙人大显神通,令人拍手叫绝。
而现在正演出的这场是老君飞升,那浮雾之中的老者道骨仙风,仙气飘渺。
听说,接下来一场是观音赐福,大家不由拊掌叫好,只因每年都会挑年轻貌美,十分端秀的小娘子扮演观音娘娘,大家在被赐福的时候,还能一饱眼福,因此,观音这场绝对是每年最受欢迎的仪式之一,围观者如织如潮。
只是,这老君飞升已毕,大家左等右等,为何迟迟等不来观音娘娘?
有些性躁的甚至已经大喊起来,“观音呢?观音怎么还不出来?”
小僧忙跑来挥臂,“请各位施主稍安,稍待。”
等待往往最为磨人,许多人早已按耐不住,心中光火,有的人甚至已低声骂起来。
这时忽有人眼前一亮,喊道:“观音娘娘!观音娘娘来啦!”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一白衣观音,披挂迤地如雪,款款而来,巾帼半覆面,面相端秀,目色慈柔,真如观音娘娘飘飘坠凡,像他们而来。
一人惊怔之后,第一个上前,虔诚半跪于地,道:“请观音娘娘赐福。”
虞扶苏观看表演之时,忽被一老僧叫住,原来是原定扮演观音的小娘子不知何故忽然说不演了,老僧焦急,在人群中乱寻,却一眼看见了她。
这本是积福的好事,虞扶苏自没有缘由拒绝。
她手持净瓶,将翠枝蘸了五福水,轻轻洒落在跪拜的人头顶,其余人见此,皆半跪于地,虔诚等待赐福。
虞扶苏一一走过去,在他们头上轻点。
人群中却不知何时站进一个玄衣的年轻男子,窄衣勾勒身条,将他衬得如翠松一般挺拔轩俊。他面覆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却不骇人,远远立在那里,更显周身气质清贵,如鹤立鸡群,与周遭跪着的茫茫众生更显格格不入。
虞扶苏隔着人群与鬼面男子遥遥相对,那男子觑了她半晌,忽绕过人群,径直向她而来,在她面前站定。
“也求观音姐姐赐福予我。”他声线清沉,缓缓开口。
“观音姐姐?”虞扶苏秀眉微蹙,见他不似旁人那般虔心下拜,便道:“请公子伸出掌心。”
鬼面男子照做。
虞扶苏蘸一点五福水,轻往男子掌心点去,就在此时,鬼面男子突然翻掌握住虞扶苏细腕,似是笑了一声,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
“其实,我更想看看观音姐姐的真面目。”
说着,他动作极快,另一只手挑开虞扶苏半遮面容的巾帼,凝眸品了一瞬,赞一句:
“肤白似雪,貌秀如名花。”
“观音姐姐…果真甚美。”
下面人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虔诚跪拜的观音娘娘,被一男子戏谑调笑了,纷纷大怒而起,直呼,“大胆!放肆!”
鬼面男子蔑然一扫四周,不知怎么一动,身影已在几步远外,他又回头朝虞扶苏看过一眼,几个闪身,已混入潮水般的人流中,不见了踪影。
虞扶苏心中骇然,他究竟是谁?
他周身气场熟悉的令她心惊,尤其是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陛下他很喜欢戴着银戒,几乎每日不离手。
她一度脑中有个荒唐的念头,他追来了,他从洛京追到柳州来了!
可心里又实在觉得荒诞,且不说这个男子与宫中那位有些地方全然不同,单说他一个君王,为了追一个女人,抛下朝政国事,千里迢迢赶来,除非是他疯魔了才会这样,古时那些亡国昏君也不会做如此无稽之事。
他真的用了好大的力气,虞扶苏看着红了一圈的手腕,心中默默祈祷:
“观音娘娘保佑,但愿她只是遇上了一个年轻无畏的浮浪子弟而已。”
虞扶苏心中有些烦乱,结束了自己的赐福仪式。
这时,忙完事的四哥和松子找来了,四哥远远看见她,眸中一道光华闪过。
“我道这边人如海潮,原来竟是小妹在这里扮起观音来了。”四哥拨开人群,到了她身边含笑说话。
虞扶苏看见四哥,心中蓦然安定,也笑着回道,“四哥莫要说笑。”
“小妹,”四哥突然拉起她的手,“人们都去护城河边放福船了,你我也去放一艘吧。”
虞扶苏犹豫道:“可这身衣物还未还回去…”
“晚些去还又何妨?”四哥直拉着她的手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