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看见面前长簪,似乎有些意外,在手中把玩片刻,忽然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对我倒有几分真情。”
宝瓶闻言一喜,忙举手誓,“奴婢对公子此心不渝……”
她话未说完,却被忽然近前的公子骇断,公子手捏那枚长簪,抵在她颈侧。
宝瓶只觉颈间一刺痛,如被蜂狠狠蛰了一下。
那利簪定已刺破了她的皮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往外流淌出去。
公子第一次贴她这么近,在她耳边低语道:“抱歉了,宝瓶姑娘,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致,往后离我远一点,否则……”
他说着威胁的笑了笑,撤回长簪,将沾了点朱红的长簪随手一拋,长簪霎时落入炉底的火苗中,出一声悲响。
宝瓶眼中不觉滑下两行泪来,她未想到,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回应。
那日,他拿着这根簪子抚摩良久,还看了她,莫非,全是她会错了意?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该如此糟践她的心意。
宝瓶手捂泪眼,心中又羞惭又悲痛,正要夺门而出。
此时,半开的房门内忽的卷进一股风来,吹动画桌上的薄纸,那纸被卷上半空,飘飘悠悠在两人眼前摇荡。
本要奔出去的宝瓶蓦然止步,抓住眼前纸张,一看之下,略有疑惑,她又疾奔至画桌旁,捞起桌上那一叠画纸,一张张揭开。
不死心的翻到最后一张时,已是面如菜色,手指颤抖的指着面前公子。
“公子,你……”
那一叠画纸,每一张都是小姐,或坐,或立,或喜,或愁,或嗔,或笑,容颜鲜活,恍若生人。
公子见自己的画作尽捏在别人手中,不仅不慌,反而慢悠悠饮了一口酒,玉颊稍映酡色,明眸略有游迷,也不知他是醉是醒。
他噙着一声笑,倪向宝瓶,悠悠问道:
“如何?你以为…我喜欢我妹妹?”
第22章前方狗皇高能出没。……
见宝瓶失魂落魄的跑远,虞四郎信手泼了杯中冷酒,慢慢走到那张画案旁,将上面散落的画纸一一收齐。
画上的妹妹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架上,执扇掩面,巧笑倩兮。其实,他和小妹动辄年余不见,这些,不过独居寂寥时的浮想而已。
虞四郎睇着画纸中央笑靥如花的美人,不觉眸中也沾上点点笑迹。
即便只是遐想,也足慰每日漫漫无际的无光阴了。
若无小妹的出现,他不过一颗冰砌的冷心,一副行走的枯骨,不明白这世间于他还有什么鲜活乐可言。
是小妹,让他眼中看到了桃红柳翠,耳中听到了鸟雀啼欢。
或许,他是喜欢小妹的,甚至称得上深爱,又或许,只是贪恋她眼眸中的温度和柔软。
毕竟,当他还身处重重宫阙中,每天病恹恹歪在榻上时,他令人厌恶到连生身父母有时都巴不得他快些死掉的地步。
后来,虞谦和偷偷度他出宫,把他领回虞家。
虞家的儿子也都讨厌他,唯有小妹不同,小妹是第一个对他说“喜欢四哥”的人,也是第一个偷偷跪在神佛前祈祷,祈愿他长命康健的人。
自此,他早已污泥浊流的心底独为她辟出一方净水,这种奇异的感觉,从前从未有过,也没人教他究竟是什么。所以,对小妹的感觉,大多时候他自己都辨不清楚。
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便是他愿意和小妹待在一起,无论是以何种身份,何种方式。
虞四郎不由回忆起五六年前那一夜,小妹出嫁在即,他从江南疾赶回洛京,夜扣小妹门,惊动了虞谦和。
虞谦和把他叫去书房,关上房门,以君臣之礼叩拜。
“殿下若今夜定要带走扶苏,则此生只能以兄长的身份相待。”
他不以为意,“我本就是她兄长,我不在意这些小事。”
“可殿下身上背负天大的使命,我们为此付出了多惨烈的代价,殿下怎可以弃之不顾,说放下就放下?”
“殿下应回去好好安养身体,筹谋大计,若将来事成,殿下不嫌我们扶苏残花之躯,依旧要扶苏,到时臣自是无话可说。”
“殿下身体孱弱,应早筹备子嗣大事,以防万一。”
……
那晚,他和虞谦和在书房良久,出了书房,他没再去找小妹。
他不在乎和她守一辈子的兄妹界限,却害怕看到如果哪一天,小妹偶然得知所有真相,知道虞谦和搭人骨为梯,准备送他扶摇直上时,看向他的眼神。
毕竟,小妹是那样干净美好,如何忍受得了他的罪孽肮脏,尽管,这一身罪孽和所谓使命,都是旁人强塞给他的,还美其名曰为大卫朝尽忠。
卫朝二十年前就灭在了越人手中,他对卫朝的最后印象就是父皇紧锁的眉头还有母妃执匕站在他床头,控诉他一根病秧子却占着长子之位,不如早些死了让位给二弟时狰狞的脸孔。
全都是些不堪的记忆,卫朝包括卫宫里的人,在他心中实则比草都轻贱,谁要为卫朝尽忠,自去流血送命就好了,为何要把这意愿加诸他身上?
现在好了,虞谦和技不如人,葬送了一家子性命,现在,虞家只剩他和小妹两人相依为命。
等小妹再休养一段时日,他也顺手解决掉最后一个麻烦和隐患,便与小妹离开柳州,找一方恬静山水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