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清水河两岸是天水城最为繁华富丽的地段之一。
虞扶苏久居洛京,少见江南盛景,因而内心倒有几分奇期待。
暮色四垂,一辆小巧质朴的马车缓缓从深巷驶出,沿着天水城略显曲折的道路,往清水桥方向而去。
此地段的确不愧“富庶繁华”四字,虽不是什么节令,清水桥头两岸横街上依旧人声喧阗,摩拳接踵,哈出的热气把一带空气都烘得炎暖了几分。
当街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案上吃食香飘几里,架上奇珍满目皆是。
他们先是尝了夜市上的特色食点,松子抱来摆在面前小桌上,十几不重样,每样份量却不大,大家略尝一尝。
虞扶苏和宝瓶每样夹几口,四哥食量浅,动了几筷便停,端起杯中清茶浅啜,时不时含笑朝她们这边看一眼,嘱咐,“再多吃些。”
唯有松子看都不看小食一眼,蹲在后面手端一碗实在的热气腾腾的香葱鸡丝面,吸溜吸溜吃得满头冒汗。
虞扶苏看着好笑,直想过去牵袖给那孩子擦一把脸。
此时,四哥剥了一个炒的焦香的栗子,把个白滚滚的果实递过来。
虞扶苏接过,眼见宝瓶眼中暗埋的渴望和歆羡,一时难以下口,只能握在手中。
却见四哥又剥了一个,这次却是笑意浅浅,送到宝瓶面前。
宝瓶显然怔了怔,随即双目中陡然亮起一道光来,她受宠若惊的接过,手指有细微的颤抖。
饱腹之后,四人沿着河岸徐徐闲走,清水桥上有卖各式小玩意儿的,而沿岸多是女子胭脂水粉,男子带长簪,只因两岸楼依水林立,十之八九皆秦楼楚馆。
那些风流子弟与秦楼倌儿蜜意调情之时,总会买些口脂簪环之物互赠,他们将生意摆在此处,实则有大利可赚。
四哥住了脚步,回头笑说,“小妹挑挑,看可有喜欢的,哥哥买给你。”
末了他又加一句,“宝瓶姑娘也一起去吧。”
虞扶苏微微点头,领着宝瓶一路看过,最后挑了一支清雅珠钗,宝瓶却捏着两盒口脂犯了难。
小贩不住嘴怂恿夸赞,“姑娘好眼光,您模样俏丽,又生的白皙,这两盒最趁姑娘的肤色不过……”
宝瓶仍是犹豫不决。
四哥却走近来,扫了一眼,坦然道,“店家说的不错,这两色与你很是相衬,都包起来吧。”
“欸,好嘞!”小贩眉开眼笑,将珠钗和口脂包起。
看着递到手中的口脂,宝瓶悄悄红了脸,在十里长河明粲星灯的映照下,格外生动耀人。
夜色渐浓,行人已稀。
松子去解马拉车,一行准备回去。
宝瓶小步跟在后面,低眉敛目,似有心事。
眼看松子在不远处的粗柳树下招手,宝瓶脚步一顿,忽然道:“公子小姐,奴婢有样东西忘买,请稍等奴婢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说着转身,头也不回的朝河岸边折返回去。
方才在河岸边,她瞧见公子手拿一支长簪,抚摩了好久,可当小姐问公子可有什么要买时,公子却淡淡将长簪放下,回说没有。
可他那时却越过小姐极快的看了她一眼,眼尾含笑,若有深意。
莫非,公子对她……?
宝瓶心中小鹿骤然撞的欢快,俏面霞红,捏紧手中钱袋,脚下步子更快了。
“宝瓶!”虞扶苏追出两步,现在河岸边人迹稀落,宝瓶一个姑娘家,她有些担心。
却听身后传出刻意压低的轻咳声,虞扶苏立即回到四哥身边,“四哥,是不是今日走的远,乏累了?”
四哥苦笑,“哥哥不中用,小妹勿怪。”
虞扶苏握住四哥冰凉的指尖,“四哥,别这样说。”
四哥本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偏偏不能事事俱全,生了副羸弱多病的身子。
许是见她有些伤感,四哥揉了揉她的丝,想要抚慰一二,却听河岸那边忽传来高声叫喊,“救人啊!有人跳水了!”
虞扶苏赶到河岸边时,正见几个大汉七手八脚,从河里把宝瓶抬上岸来。
虞扶苏大惊失色,看着不省人事的宝瓶,心中紧。
有人不停按压宝瓶的胸腔和腹部,好大一会儿,地上的人才“呜”一声,猛呛出几口积水。
宝瓶悠悠转醒,看见蹲身在她身边的四哥,终是忍不住,伸手抓住四哥袍角痛哭,“公子,奴婢好怕…”
只是她哭着哭着,体力渐不支,意识一沉,再次昏了过去。
从救宝瓶的人口中,才知本地专有一伙贼人,叫做“月下手”,他们游迹于清水河一带,专挑人迹稀落时对长得俏美又是丫鬟模样的人出手,一但得手,转手卖给牙子,充送到各处妓馆。
因为丫鬟不值几个钱,少有主人家会为这个报官追寻,报官的钱还不如另买一个呢,因此,这伙恶贼才敢如此猖獗。
方才宝瓶就是遭了他们黑手,宝瓶拼命抵抗,趁贼人一个手滑,一跃跳下清水河。
“不对呀,你们是这里人的话,该知道的呀,怎么还敢这么晚放这小丫鬟出来乱跑?”有人疑惑问。
四哥语噎,随即面上有些寥寥落落的,“怪我,平日不常出门,竟没听说过这等事,差些害了宝瓶姑娘,今后再不轻易行动便是。”
虞扶苏见四哥自嘲自责,宽慰道:“四哥不要自恼,好在宝瓶无性命之虞,我们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