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强风刮得简明庶不自觉护住眉眼,他甚至感到常歌往前站了站,刻意帮自己挡了挡风。
风止。
简明庶缓缓拿下了遮挡的小臂,眼前的景色再不是无尽深渊。
腾腾的云海中隐约可见古老的石柱顶端,它贯彻天地,支持着这条太古鸿蒙道路。路途两侧,流淌着清浅的河汉,遍开着缤纷的桃花。
柔软的花瓣随着香风落在简明庶的脸颊上,若有似无地落入他的颈窝。
“这是——”常歌环顾四周,有些迷茫。
“这是鸿蒙道。应该是烛龙的幻境。”简明庶答。
烛龙最擅幻境。就像刚才他掩盖了常歌正与他争斗的场景一样,现在的云海鸿蒙道应当也是幻境而已。
“你来过这里?”
“这是上古时期的东西,现在早已不在了。”
简明庶从自己的锁骨间拈起几片柔弱的桃花花瓣,又将它随手散在风中。花瓣的触感太过于真实,甚至不像是幻境,而是真实具象出来的世界。
远处桃树下,两位衣袂飘然之人正在树下下棋,棋盘格上落英缤纷,残红随风而散。
下棋之人,一位有着柔润如泽的银色长,他背对着明庶的方向,额上探出两支龙角。另一位则素白轻衫,眉眼柔和而潋滟,青丝缥缈地有如化开的淡墨。
常歌回头看了简明庶一眼,他没明说:“树下的人,有些眼熟。”
简明庶含糊应道:“唔,可能。”
常歌交待道:“过去看看,万事小心。”
二人都稍稍走近了些,侧对着棋盘。
忽然,浅浅河汉被人急匆匆淌过,一片凉润闪烁的星光溅起,落在简明庶脸颊和脖颈上,他下意识挡了挡,河汉粼粼的星光中,他见到了踏光而来的鹏。
那时候,他还只是鹏。
“受死吧,大恶龙!我要吞噬你,成为守护天地的大英雄!”
一位七彩锦衣小童跑至下棋之人身畔,他的衣衫下摆还连带着河汉溅起的星光,垂润地拖在地上。
他举着一把桃木剑,剑尖挑衅地对着银衫烛龙挥舞。对方略微侧目,睥睨了一眼,又淡然转开视线,落下黑子:“接不归,青阳,你很危险了。”
站在近处,青阳温柔而内敛的神色更是看得清楚,常歌轻轻瞥了简明庶一眼,目光又跟着零落的桃花花瓣,落在青阳秀致的脸颊上。
“旁边的小孩,是鹏。”简明庶开口说。
大鹏不依不饶,举着木剑就冲向烛龙,一通乱砍。对方不以为然,腾出左手,边与他迂回腾挪,边轻声谈笑,与对侧的青阳探讨棋局。
小童气急败坏,小木剑高高抡起,凌乱地砍下。烛龙游刃有余,拧了他的手腕,借力在空中一个迂回,反而拧了小孩瘦小的腕。
哐当。
小童不得不松了木剑,直直砸在地上。
烛龙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死死扣着小孩不老实的手,目光却至始至终未离开棋局,甚至思索地有些出神。
“啊啊啊啊大恶龙!!”
那小孩终于被逼得气急败坏,大喊一声,一口啃上了烛龙的手腕。对方一惊,小孩顺势挣脱了烛龙的双手,被反冲力带得坐在地上。
他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
烛龙蹙起了纤细的眉尖,眉目瞬间深邃了几分:“……你这小孩,自己跑来,自己咬人,现在又哭起鼻子,难道还要别人哄你不成?”
斗转星移,和烛龙同期而生的羽嘉早已远去,构成羽嘉的特殊粒子再度拆解,重组诞生了它的后代——大鹏。
可惜大鹏和能浴火重生、万年永生的羽嘉不同,他无法浴火重生,连飞翔都有些歪歪斜斜,他还太过于弱小,又什么都没继承到。但唯独讨厌烛龙这点,他和此前的羽嘉如出一辙。
羽嘉生前,最看不惯的就是事事都压自己一头的烛龙,俩人白天拌嘴晚上还隔空吹雨雪,如果不争出个高下来,这雨雪能连下数月不停。
“我……我迟早有一天要打败你,你个……大恶龙。”大鹏的小手胡乱抹着泪,他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烛龙轻轻叹了口气,他轻轻抬眼,看着对面的青阳:“你哄。”
青阳淡笑托腮:“你哄。”
烛龙稍稍偏过了脸:“我不会哄。”
青阳极其细微地隔空扯了扯大鹏的衣角,大鹏得了命令,即刻哭得更为大声。
简明庶看得有些出神,泛起了清浅的笑容。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刻意和大鹏串通,想要逼得烛龙教习大鹏。烛龙是万物之灵,即使只是跟着学习,想必收获也不少。
“好了。我哄。”青阳看向大鹏,“你别哭了,我让大恶龙亲手教你,你把他的绝学吃个干干净净,长大后,好好报仇,你看怎么样?”
烛龙:“我没说——”
“哼,大恶龙有什么好学的。整天冷冰冰的。”大鹏抱起胳膊,迈开脸。
烛龙斜瞟了他一眼。
“……还欺负小孩,我才不要……啊!!放开我!!”
这条大恶龙提着他的后颈,一把将他拉至鸿蒙道石柱边上,面朝着浩瀚的云海。
云海翻腾,荡起氤氲的细浪,遥远看去,仿佛遍地芦苇苍苍。日出的太阳刚刚探出了点脸,染红了小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