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很快就回到了邻近大门的正院。叶可可这才现在池塘旁放着两个木桶,一个底部有层浅浅的水,另一个装着满满当当的衣服,结合秦晔袖子处未干的水渍,先前是谁在这里不言而喻。
“……宫里没给娘娘拨人么?”叶可可看着浆洗用的木桶,感觉嗓子有点紧。
“大部分都是早年跟着祖母的老人,早就干不动了,还有亲人在外面的,我就让他们回去了。”秦晔答道,“拨下来的除了偷奸耍滑就是欺负祖母年迈,我也一并赶出去了。”
宫闱之中,人情冷暖,便是如此。
看着秦晔熟练地端起木桶,叶可可有些挫败,“……可我不会浆洗衣裳。”
“你可是丞相千金,”秦晔面色古怪,“学这个干嘛?”
“……你还是魏王世子呢。”叶可可小声哔哔。
秦晔无语地瞅了她一阵,扬扬下巴示意她跟上。
叶可可赶忙凑过去,就见在池塘边上正好有两棵大树,不知是没熬过寒冬还是缺人照料,已枯死多时,光秃秃的枝桠上全是半掉不掉的树皮。秦晔将木桶放到树下,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白线绳,把一端递给了她,“拿着。”
见少女听话地拿好,他走到树旁,将另一头系到了树干上,又回来拿走另一头,系到了另一棵树上。
“好了。”秦晔拍了拍手上的浮尘,“多谢帮助。”
“……我怀疑你拿我当傻子哄,但我没有证据。”叶可可找了块石头坐下,鼓起了腮。
而树下得秦晔已经把衣裳往绳子上挂了。叶可可看着他将浆洗好的衣裳一件件拎起、抖开,再仔细地挂到线绳上,一次又一次,认认真真,不厌其烦。
她弯腰抱住膝盖,用手指偷偷擦了一下眼角。
“怎么哭了?”
不知何时,秦晔停下手中的动作,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叶可可没有动,眼睛盯着地面上的一根枯草,“就是觉得,人心易变,真可怕呀。”
“想哭就哭,”少年放下了袖子,“你先前在门口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我才不要,多丢人呀。”叶可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正窝着呢,就感觉到人拉起背在身后的帏帽,罩到了她脑袋上。帏帽自带的纱帐垂下,隔绝了挨着坐的二人。
叶可可抬头,透过朦胧的薄纱,凝视着秦晔的侧脸,耳畔却响起了另一道更为沙哑低沉的声音: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随着话音落下,别苑、枯树、木桶、衣裳都消失不见,她坐在一间简陋的客栈里,正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饭,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军士衣服的男人,正是青年模样的秦晔。
他比小时候还要好看,一头黑束在脑后,是破败客栈也盖不过的熠熠生辉,唯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自衣领顺着脖颈向上,止于下巴,昭示了主人曾遭遇怎样的险境。
“呜呜呜。”叶可可嘴巴满满的,出了几声呜咽以作回答。
秦晔似乎叹了口气,“不在江东待着,来前线干嘛。”
叶可可努力咽下饭菜,一开口便“语惊四座”,“我把谢修齐的老相好打了,不跑等着他找我算账啊?”
秦晔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放得下叶相灵堂?”
“放不下啊!”叶可可一边加菜,一边伸手拍了拍放在腿边的包裹,“所以我随身带着啦!”
说完,她还特意翻开包袱数了数,“你看,我爹、我娘、大伯……我来之前还特意去宋家把大姨、姨丈、表哥和茗姐带上了。”
“这波呀,是拖家带口投奔你!”
秦晔似乎被惊得失语了一瞬,“……你疯了吧。”
“我才没疯呢,我已经想好了。”
叶可可把盘子里的菜倒进碗里,和米饭一起往嘴里扒。等到最后一口饭也咽下,她放下筷子,扯过秦晔的袖子抹了抹嘴。
“你看,我已经了无牵挂了,你也差不多,干脆……咱俩单干吧!”
“再看我就收钱了。”
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招回了叶可可的魂,她猛地惊醒,才现已经不知道盯着秦晔看了多久。
少年无奈地皱眉,“我倒是不知道,我还有止哭的功效。”
“不……”叶可可呆呆地说道,“我只是在想……这里吃饭要怎么办……”
秦晔闻言看了一下天色,还真回答了:“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没等叶可可仔细琢磨他这是什么意思,就听到门口一阵嘈杂。
“喂!你们去个人把门槛拿了!”
”没吃饭吗!使劲推呀!”
“你们都小点声!这可是皇宫别苑,不能让人看到咱来!”
然后别苑大门就被人一把推开,几个大男人推着一辆牛车出现在门口,牛车上满满当当装着米面粮油、青菜蔬果,甚至还有几扇猪肉。
这几个人中,大部分都在推着牛车,分出了两个去抬门槛,折腾了半天才把牛车搞进院内,刚站起身准备邀功,就瞥见了藏在秦晔身后的叶可可,均是一怔。
叶可可瞧见了几个在禁军和金吾卫碰到过的熟面孔,悄悄问秦晔:“他们是你的下属?”
“不!”下属们异口同声,“我们是知名不具的热心市井良民!”
说完他们对视一眼,“对对对,我们不认识什么世子啊太妃啊,哎呀,这个花园好大啊,这就是有钱人么,乡下人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