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不过一岁多一点,走都走不稳当,怎么可能跑丢?太后平日对大皇子多有疼爱,也多次私下将他抱走照料,或许这次也是宫人大惊小怪……抱着这个想法,我去了太后的寝宫。”
“那大皇子在么?”叶可可适时抛出了问题。
“在,但不光是他在。”皇后每说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看到……太后把大皇子放在一个怪异的祭坛中央,与、与那来做法事的和尚——寻、欢、作、乐。”
“那时候我才明白,大皇子他是!”
眼看女子的声调不自觉地升高,叶可可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柳眉也跟着皱了起来,“你确定吗?”
皇后的胸膛剧烈起伏,叶可可能清楚地感觉到手心中前者牙齿在轻微的打颤,就在这一刻,她意识到——问题的答案是“毫无疑问”。
等到皇后慢慢平静下来,她才问道:“那个和尚是谁?”
叶可可本已做好听到“道虚”二字的准备,却见皇后摇了摇头,说道:“那和尚面容俊美,我此前从未见过,现在想来,他与其他僧人气质也很不一样……”
男宠。
少女心中闪过了答案。
道虚借着法事遮掩,一直在干鸨母的活儿!
是了。
太后年轻守寡,深闺寂寞,早年还打过叶宣梧的主意,做出点出格事也不足为奇,反倒是秦斐的态度着实怪异。
皇后说他从不出席法事,显然是对此事并不满意,只因太后牵涉其中才不得不默许,可他为什么要去养育那个孩子,还给了他嫡长子的名分?
她正奇怪着呢,就听皇后说道:“我那时六神无主,只凭本能跑出了太后寝宫,回过神来才想明白陛下为何非选我这无权无势的小官之女,然而为时已晚,我已踏入这火坑,难以脱身了。”
“我很清楚,这宫中的秘密可能只露了冰山一角,但仅仅这一角就足以置我于死地。我日日惶惶不可终日,每见一次大皇子便会陷入一次噩梦。”
她说着,抬头看向了叶可可,“就在这时,我想到了你。”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明明怕成这样,还敢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也要找你麻烦?”皇后勉强笑了一下,“因为哪怕他不明说,其实我也知道,他对此乐见其成。”
“有时候,哪怕是错误的交集,也比没有交集更好。”
叶可可哑然。
“叶小姐,你还记得我先前讲得那个三缺一的故事么?”皇后的神情恍惚了起来,“某种意义上来说,陛下和我,或许是一样的吧。”
“因一念之差而放弃的东西,有时候并不会随着时间过去而释然,只会越来越后悔。”
“花朝节的时候,他为了让你参加选秀,曾让我想方设法坏你婚事。我本该乖乖照做,最后却把一切都搞砸了……因为那天我看着你,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皇后合上了眼,两行清泪终于落了下来。
“救救我,叶小姐。”
“求你了……救救我吧。”
皇后崩溃般把脸埋进了手里,啜泣声充斥着整个厢房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可可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嗯,我听到了。”
皇后最终还是在晌午前回到了皇宫,顾懋也没有在皇后走后一命呜呼。
叶可可打着油纸伞,在街上漫无边际地走着,回过神来时,现自己站在了一座略显破败的宅院门前。
德寿宫。
她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一时有些晃神。
“可可。”记忆里半大的男童指着牌匾说道,“这座宅邸原本属于前朝一名贪官所有,后来他被抄家,这里就被改成了宫苑,精妙之处都得到了保留。等你长大了,朕就做主把它赐给你如何?”
被牵着的女童嘴巴顿时撅得可以挂油瓶,“我才不想要贪官的宅邸呢!”
男孩一下子就慌了,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什、什么叫贪官的宅邸!这是宫苑!宫苑!就是皇宫的别苑!跟朕住的那个是一样的!”
女童偏头瞧他,眨了眨甜杏一般的眼睛,“可是爹爹说了,只有太后和斐哥能住在皇宫,可可是不可以住的。”
“等可可长大就能住了!”男童斩钉截铁地说道,“到时候斐哥就派人去接你,咱们就能住在一块了!”
与记忆里的富丽堂皇不同,如今福寿宫的牌匾上满是积压的尘土与蛛网,与掉漆的大门一同彰显出已被废弃冷落的事实,甚至连本该在门口站岗的守卫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鬼使神差的,叶可可伸手想去拉大门上的铜环,然而手指还没碰到呢,宫苑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秦晔站在门后,少见地穿了一身月白,手中端着还冒着袅袅热气的汤碗,脸上是没来得及收回的错愕。
“……世子?”叶可可喊得迟疑。
“你怎么会在这?”秦晔脸上的惊愕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皱起的眉头,“……那群家伙,又偷懒了。”
“小女是闲逛到此处的。”没去问“那群家伙”到底是谁,叶可可把问题抛了回去,“世子呢,为何会在这里?”
“闲逛到皇家别苑……”秦晔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即便是这种表情,放他身上也有一股剑刃出鞘般的漂亮,哪怕寒光四射也令人挪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