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运珹就不同了,他家从建朝起就个个都是探花郎,要论殿试经验,全大夏都没人能同他们一较高下。
“这殿试策论偏成这样,还是本朝太(祖)开的头。”先做贼心虚般左右探看完毕,他才小声向表妹解释,“前朝皇帝好长生术,殿试大都让颂神求福,引得天下学子纷纷苦练青词,甚至还出过几任青词宰相,可这一招,到了本朝就不灵了。”
“太(祖)老人家没读过什么书,对那些辞藻华美的诗词歌赋那是看了就头疼。因此,他所出的题目大多为问政相关,涉及之杂,令人膛目,其实吧……”他把声音又压小了点,“我们都觉得,他就是把批奏章时想不明白的问题拿出来问了。”
叶可可咂舌,这是把贡生当智囊团呢!
“后来呀,这就成了本朝的惯例。”宋运珹神色复杂,“你想啊,每届参加殿试的贡生从二百名到三百不等,但凡有一个点子能用,都赚大了呀……”
太(祖),勤俭持家,不愧是你。
“可这跟你看佛经有什么关系?”少女指了指被埋在最下面的《佛经典故大全》,“你可别说,殿试还考佛法啊。”
宋运珹见她没被自己绕进去,脸上就带出了点为难,思忖片刻后又是一阵左右张望,还拿起手边的折扇打开,神秘兮兮地把二人的脑袋都挡住,“我跟你说呀……”
“啪!”
叶可可面无表情地夺过扇子,对着二货表哥的脑袋就是一下,“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嘛。”
“我这不是要跟你分享一个大秘密嘛……”宋运珹揉了揉脑门,压低了声音,“本来殿试是没佛经的,但本次殿试,招提寺的住持也要去!”
道虚?他去殿试干什么?
这道疑问刚在叶可可脑海中浮现,答案就自个儿上赶着蹦了出来——他当然是去挑人的。
招提寺固然香火鼎盛,但也不是谁都买账,他道虚眼下既然要广撒网,去见见皇帝未来的左膀右臂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那皇帝哥哥亲政之前,殿试题目都由姨丈代劳,今年可是亲政的第一年,他肯定得另请援兵,不然可显不出他的能耐。”宋运珹摸了摸下巴,“那招提寺的住持也是会卖乖,私下早就向各方递了消息,不然我们住哪儿不好,非得挤在那么一个间破庙里?”
怪不得招提寺里的考生多到都能开诗会了!
叶可可有那么一瞬想打开秦斐的脑壳瞧上一瞧,看看里面是不是一直用小火炖着佛跳墙——这都不是引狼入室了,完全是投怀送抱啊!
她说为什么道虚一个没权没势的和尚能掀起那么多风浪,敢情都是他在背后牵线搭桥!
腹诽归腹诽,冷静下来后,叶可可也能理解几分秦斐的心思:
如今秦斐还没和她爹离心,就算想要打压恩师也不好做得太难看,正好道虚既是她爹的故交好友又是秦斐从小认识的长辈,本身文学造诣也不错,当这个中间人最是合适不过。
就听宋运珹道:“前段日子招提寺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到现在北衙禁卫还没撤,我还以为那道虚和尚怎么也得闭门谢客避避风头,结果听说他反其道而行,反而广告天下,说要开坛讲法,搞得轰轰烈烈,也不知道宫里是不是瞎了,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一点叶可可倒觉得是意料之中。
知晓道虚真面目的人怕泄漏自身的小心思,只能闭口不言,不知晓道虚真面目的人都觉得他真是个得道高僧,如此一来,这只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自然能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但这都不妨碍她骂秦斐脑子进水,反正他欠骂。
“要是爹爹在家就好了……”她叹了口气,哀愁得像只被鱼刺扎到的小花猫。
“姨丈要等传胪大典后才能离宫呢,他是春闱主考,这届贡生都算他的门生,”宋运珹也跟着叹息,“你说我以后见了姨丈是喊他姨丈呢,还是喊老师啊?”
叶可可幽幽道:“表哥你加把劲就能当天子门生了呢。”
殿试三甲都是皇帝钦点,算皇帝的门生,一般只有状元能这么自称,但其他两个偶尔用用也是默认的常态,毕竟考到前三了还拦着人家不让吹牛,实在是有点不太人道。
宋运珹显然也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过很快就又高兴了起来,“传胪大典之后就是夸官三日,到时候进士们会从左宫门出,绕城一圈,我已经吩咐了黄芪,早早就在沿途酒楼里订好了位置,让你能清清楚楚看到为兄的英姿!”
夸官三日,骑马游街。
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叶可可自然知道这项春闱的重头戏,只是她身为主考官的女儿,总不好去凑那个热闹,唯一一次观看,还是小舅中了武状元,被娘亲抱着去东门接人。
少女记得,足足有八尺高的小舅笑嘻嘻地下了马,趁着娘亲不注意一把拎起了刚到他膝盖的自己,顶在肩膀上游了半条街。
当然,事后他差点被二姐亲手送上西天。
娘亲为什么没看住她来着?
叶可可冥思苦想,才依稀记起因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去听传胪,外祖父早年四处征战留了一身旧伤,站地稍久膝盖就痛,更别说传胪最后还要三跪九叩,走出东门时腿都有点不打弯儿了。她娘心疼外祖父,才被小舅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