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不敢。”叶可可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不抬头。
“你瞧这丫头,脾气越大了。”青年笑了起来,“赐礼那事,真的是皇后一时疏忽,朕已经替你说过她了。”
嘴角一抽,叶可可把头埋得更低了,“陛下说笑了,皇后娘娘雍容典雅,世所皆知,所赐之物臣女也喜欢得紧,怎会心生怨怼?”
“这口气真生分,还是在生气。”秦斐叹口气,换了近似撒娇的口吻,“师娘,这事朕可真心冤枉,您可得说几句公道话。”
“陛下这是冤枉小女了。”叶夫人不轻不重地把话挡了回去,“这丫头自打去了趟庙里,竟收敛了性子,变得稳重不少,可见是臣妇多年诚心感动了神佛,才让小女有了几分长进,她爹可是乐得合不拢嘴呢。”
“还有这事?别是吓到了吧?”这么说着,他转头吩咐张如海,“回头请王太医去相舍一趟,给小姐把把脉。”
说完,他又向叶夫人解释道:“朕瞧着她清减了些,王太医颇有本事,先前还治好了太后的梦悸,让他去瞧瞧,朕也能安心点,师娘可千万别推辞。”
叶可可偷偷瞥了一下自己一寸也没减的腰围,十分希望秦斐说的瞎话能成真。
“陛下这就太偏心了吧。”
叶夫人还没接话呢,兰平郡主倒是先不干了,只听一阵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显然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从方才到现在,您也没关心我一句,到底是可可是陛下的妹妹,还是我是陛下的妹妹呀?”
“又胡闹。”秦斐笑道,“你这话要是让宣王叔听去,还不得以为朕欺负你?”
“陛下可不是在欺负我么?”兰平郡主语气刁蛮,“这么长时间您都不扶我,我这腿都跪酸了,一会儿走路肯定要打摆子。”
“你还需要朕扶?”青年衣袖在空中一闪而过,像是甩了一下,“行了行了,这是在埋怨朕挡路了。”
“张如海,什么时辰了?”
张总管答道:“回圣上,酉正了。”
“那是该走了,”秦斐说道,“再耽搁下去,一会儿母后见不到她们,该等急了。”
“行了,都起吧。”
众人闻言纷纷谢恩,叶可可偷偷松了口气,也跟着起身,刚动起来就感到有人托了自己一把。少女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青年的侧脸。她已许久没这么近地瞧过秦斐了。他比记忆里的那人威严了许多,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陌生。
“诸位贵人,请吧。”张如海适时出声。
叶可可顶着如芒在背,对着扶自己起来的青年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地回到了队伍之中。
秦斐见状也没拦,只是将手背回身后,仿佛当真就是顺手帮了一把。
没了帝王挡路,众人的行进度便快了许多。兰平郡主先前说自个儿跪得乏了,此时走路倒是真打起了摆子,偏偏她为人又任性,非不要内侍搀扶,只搂着可可晃荡,倒是把她当作了拐棍,有意无意地落到了后面。
这样一来,与张如海齐头并进的变成了叶夫人。
“张总管圣眷素厚,令人羡慕。”她褪下腕儿上的红珊瑚手串,悄悄递了过去。
张如海眯着的老眼微张,借着灯笼烛火瞟了一眼手串的成色,不动声色地接过来,“都是陛下宽厚,给老奴几分薄面罢了。”
“公公过于自谦了。”叶夫人收回手,忍下了心中的肉疼,“我先前听着陛下说不要让太后久等?怎么圣上亲政之后,百花宴还要劳烦太后操心?”
张如海闻言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夫人说得是,本来太后是想将这事交由皇后娘娘操持的,但陛下体恤皇后娘娘年纪尚轻,又一心扑在大皇子身上,甫一上阵,难免会乱了阵脚,便请太后从旁指点。”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细品却处处不对,什么顾虑能推迟一国之后执掌凤印?只怕体恤恩爱是假,推搪警告是真。
“诸位,陛下那边还等着老奴去伺候,就送到这里了。”
没走多久,张如海向旁边一退,让出了身后一片张灯结彩。
说是宴设在前朝,其实也没真出第三道宫墙,而是选了一处位于内外朝边界上的园子。众人鱼贯入内,就见宴席上,摆着两张鎏金案几,一正一副,前者百鸟朝凤,后者青鸾独立,地位差别昭然若揭。
这哪儿是让太后从旁指点,分明是主次倒置。
叶可可有些哑然。
叶宣梧未能回家,姜家也没递消息,她只知道最后粉釉回了宫里,佩剑回了姜家,此事偃旗息鼓,就算私下猜过秦斐会警告皇后,却没料到会让后者如此没脸。哪怕张如海方才声量不高,该听的也都听了进去,在场没人是傻子,只怕宴会一散,皇后不得帝心的消息就能传得风风雨雨。
……简直就像是秦斐想要借此讨好谁一样。
讨好姜家?
她娘到底是出嫁女,外祖父甚至没有出面,根本不需做到这个地步。
讨好她爹?
她老爹最是君子端方,搞这种内宅路数,反而会适得其反。
那就是皇后得势后举止失当,过于猖狂,惹了他厌?
猜测一个接一个的从脑子里蹦出来,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就见一队宫女手持提灯,簇拥着数名宫装妇人走了过来。
宾客齐至,主家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