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决明:“……”
走到另一边,墙上有好些彩绘壁画,有些已经斑驳,还有一些奇迹般的保存得很好。上面画的人是正常的,虽然面目模糊,但能分辨出不是全身长眼睛的怪胎。寨民大多断纹身,袒胸露乳,错臂左衽,看得出不是中原百姓。
画上大多是他们劳作的场面,种稻子割柴禾,很正常。但让百里决明惊讶的是,整幅壁画画的是一片山林,林中有许许多多青瓦围楼。如果画是写实的,那么就说明阴木寨并不是唯一一座寨子,在鬼国更深处,还矗立着许多同样的老寨。
所有老寨呈圆圈状层层递进排列,在圆圈的最中心,是一座参天高塔。塔中好像坐了个娉婷的女人,画上只画了她窈窕的剪影。这女的莫非就是那“生死人”的天女?
“裴先生!”姜陵忽然一声低呼。
“什么?”百里决明扭过头,“在哪?”
他还以为姜陵找到裴真了,谁知姜陵指着壁画,眼睛瞪得溜圆,“裴先生在画里!”
“哈?”百里决明看过去,壁画的边缘画着一个青衣男子,墨及腰,肤色雪白。他同整幅壁画格格不入,不止在于他迥异于寨民的中原服饰,更在于他遗世独立的模样。寨民都聚集在围楼之中,只他袖手站在壁画的边缘。百里决明不可置信地蹲下身,细细端详他的轮廓,壁画里的人画得都很小,不可能看清楚他的脸。可就这飘飘欲仙的姿态,确实与裴真有八成相似。
问题是这怎么可能?裴真跑进画里去了?
“不可能,”百里决明摇头,“就是个与裴真相似的人像罢了。”
“可是他和其他人根本不像一幅画里的。”姜陵道。
的确,这个青衣人像文人墨客下神仙画里的人物,再不然就是寺庙殿宇照壁上的仙人,和那些茹毛饮血、断文身的蛮人在一起实在是十分突兀。可好好一个活人,怎么会进画里去?鬼没有肉身,可以附着在各种东西上。活人不同,活人有肉身,受到限制。百里决明抓破头也想不出来,难道这又是什么鬼母的术法?鬼母能让时空错乱,还能把人拍扁弄进画里?
“而且你看,”姜陵指着青衣人腰上的玉佩,“这块玉佩是不是裴先生常佩的那块羊脂白玉?”
他奶奶的,还真是。百里决明震惊了,这他娘的真是裴真。
“完了,裴先生进画了。”姜陵道,“头先见先生就觉得他像画里的人,结果他真成画里人了。”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思考。百里决明深吸一口气,人很容易被表面的东西蒙骗,即便是术法也有迹可循,事出反常必有妖,凡事都循一个理字。先,必须明确一点,鬼魂可以入画,人不能,人最多被拍成一滩血糊在墙上,所以必定是有人把裴真画了上去。
他站到远处,审视整幅壁画。看这画年头不小了,裴真人像颜料斑驳,又干又脆,和壁画其他部分状态相似,应是画于同一时间。这样一来,就排除了别有用心后来者添上人像的可能性,裴真人像定然绘制于壁画草创之初。更诡异了,绘制壁画的寨民怎么能画出裴真来?
鬼国内时空错乱,难道裴真不小心跌了一跤,跌回了几百年前,正好逢见画壁画的寨民,就把他给画了进去?如此解释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缘由,强行硬凑出来的解释,整件事更加费解了。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却找不出头绪。有的时候人的直觉很重要,像灵敏的触角,常常能咂摸出理智尝不出的味儿。
他细细回想,整件事从见到姜陵开始就有些不对头,好好的屋子里忽然冒出个人儿,还在撕扯谢岑关的包裹。他觉得这个人十分眼熟,然而始终想不出在哪儿见过。打从昆山醒过来,他见的人着实不多,喻家人,袁大袁二,裴真,还有姜若虚那帮人。这个人是谁?他在哪儿见过?
脑子里仿佛有团雾气,包裹在里面的东西蠢蠢欲动。
他猛地想起来了,在那经堂,那躲在窗纱外面窥探他的那张人脸,和这人长得一模一样!
怪道为何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这人从一开始就把他往壁画这儿引,引导他伸手按神像的脸,误导他裴真在画里。壁画周围一定有古怪,没准是地板有机关,一上前就会跌进钉子洞里,被扎成大刺猬。幸好没贸然往前凑,他在心里暗叹自己聪明。
“现在怎么办?”姜陵摸着那人像,一副苦恼的神色,“要不要把裴先生的画割下来带走?”
百里决明抱着手臂,冷冷看着他,“我更乐意把你脑袋割下来。”
姜陵愣了一下,道:“少侠这是何意?”
“别装了,你是谁,裴真被你弄哪儿去了?不乖乖从实招来,老子要你的狗命。”
姜陵狐疑地看着他,“少侠,你中邪了么!”
还装,百里决明心里骂他龟孙。其实这人装得很像,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和仙门那帮怂蛋一个模样。若非见过他的脸,真会被他糊弄进去。百里决明咬下手套,露出已成了黑色焦骨的右手,他竖起双指,火焰嗤地一声迸出指尖。
“小子,本大爷没时间和你磨蹭。”他磨了磨牙,说,“如你所见,我是个鬼怪,不是什么锄强扶弱的好少侠。本大爷最擅长的事儿就是杀人放火,滥杀无辜。你自己掂量掂量吧,是继续跟爷装相,还是识相点儿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