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师兄未免太自信了些,我虽然不及你,好歹评定也得了个上品,需要你护什么?”那袁家子弟冷笑道。
他还想说些什么,内廊的尽头忽然响起脚步声,似乎就是在方才他们过来的那个屋里。所有人登时不出声了,连那姓袁的都闭了口。
咔嗒。咔嗒。咔嗒。
脚步声规律地响着,似乎在徘徊逡巡。穆知深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默契地灭了灯。
不可能是他们的人,穆知深数过人数,原本在第三层搜寻的人一个不少,都下来了。是方才那个白尸?还是……一个可怕的猜测乌云一般罩住心头,难不成是杀了上一支队伍的那个鬼怪么?
它仍在屋子里走动,咔嗒、咔嗒、咔嗒,听起来越来越靠近内廊了。他们听见低低的鬼语,叽里咕噜,含在喉咙里似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大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地上的木板太破旧了,随便挪动一步出来的声响都十分刺耳。黑暗无比深邃,铁幕一般罩住所有人。脚步声渐渐消失了,低语声也听不见了。深沉的寂静里只听得见大家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有几分颤抖。
就在这时,穆知深现了不对劲。
十五个人,理应是十五个呼吸,可这间屋子里他只听得见七个呼吸。还有八个人静如死尸,无声无息。从楼下上来的队伍刚好就是八个人,他蓦然想起那八个人从下来开始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有谁拉住了他的腕子,根据位置判断是白笳,那个袁家的外姓弟子。
白笳翻开他的手掌,在他掌心写:
仓中有鬼。
脚步声在内廊的入口徘徊,应当是忌惮廊内贴着的符咒。他们贴的是穆家的雷符,“雷,天地中枢也”,不死不活的东西惧怕雷法。穆知深缓缓扣住刀镡,他的刀无声地滑出刀鞘,没有一点声息。他记得那八个鬼怪站的位置,他要越过四个同伴,三个呼吸之内出六刀,其中两刀连斩两鬼。他缓慢地吐息,将呼吸调整到最佳状态。
一、二、三,他默数,拔刀!
天际忽然闪过电光,像一柄刀斩破漆黑的夜幕,天地间霎时亮了一瞬。一个长满眼睛的的脸庞蓦然出现在眼前,占据了整个视野。他脸上足有九只眼睛,可穆知深竟然看得出他的表情,阴沉,冷漠,无端的狰狞。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穆知深的面前,穆知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他们面对着面,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穆知深瞬间现自己动不了了,手脚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那长满眼睛的脸恶狠狠地看着他,忽然往前一冲。就在这一刻,电光消失,屋子里重回到一片漆黑。他的身体刹那间恢复,他下意识改变了刀势,刀柄反握,刀刃划过鬼怪的咽喉。他在十数年间反复练习拔刀与挥斩,杀戮的动作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出反应。
粘腻的血泼剌剌喷溅出来,淋湿穆知深的右手。普通的刀斩对鬼怪没有效用,鬼怪感受不到疼痛。无根雷后而至,刀刃现出青光,雷火沿着刀槽注入鬼怪的体内。鬼怪跌倒在地,与此同时几步外响起惨叫,是那几个民夫的声音,数个呼吸戛然而止。其他弟子被鬼怪扑咬,血光四溅。
白笳拉住穆知深的手臂,“救不了了,快跑!”
他们一同往外跑,推开门,外面是一间厅堂,急步撞开大门,却进了另一个狭窄小屋。这不太对,按照跑出来的脚程,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走马廊才对,怎么还在屋子里?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白笳四处摸寻找门。穆知深点起火折子,与此同时后面响起咔咔的声音,是那帮鬼怪在活动关节。
白笳按住他的后脑勺,道:“别回头!不想死就别看那些鬼!”
白笳找到了门,两人迅跨过门槛,两人同时脚一勾,不回头就关上了背后的门。穆知深贴上雷符,继续奔逃。
那些鬼怪的眼睛有问题,穆知深想起自己的身体那一瞬的僵硬,将视线固定在前方。
屋子一间又一间,仿佛没有尽头似的。远处响起破门声,一扇接着一扇。那帮鬼怪的度很快,他们越来越近!同时穆知深注意到白笳一直东张西望,仿佛在寻找什么。
“座师、座师!”穆知深试图唤起连心锁,指尖微光闪烁不停,锁里传来的声音时断时续,听不清楚。灵力流被什么东西阻碍,续不上。穆知深放弃了,把连心锁扔掉。两人又跌进一间屋子,他迅关门,反手贴上雷符,这多多少少能减缓那群鬼怪行进的度。
趁着鬼怪还没追来,白笳四处翻东西。穆知深问:“你在找什么?”
白笳没回答,反问他:“我们进来多久了?”
“半个时辰。”穆知深拿出天极日晷看了看。
白笳道:“时间快不够了,我在找六臂童子金身塑像。”
“为什么要找塑像?”
“说起来太麻烦,总之你要是看见了,记得告诉我。”白笳一笑,眉眼弯弯像两道月牙。
“你不是白笳,”穆知深冷冷地说,“你是谁?”
这人笑着,身上的气质顿时变了,方才还是个端庄正派的仙门儿郎,现在却多了种流里流气的痞相。他道:“好孩子,在这里问我是谁没有意义,你该问怎么才能活下去。”远处又响起破门声,这次离他们近了很多,他摊摊手,“被那帮东西追上可不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