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决明呆了,“你你你你……”
他的身条是上天入地也寻不着的,骨肉匀停,肌色白皙,上手一掐能掐出水儿来。他赤着脚朝屏风那儿走,一截藕白的脚踝落在百里决明眼里,略略突出的踝骨小巧圆滑,玉雕似的精致细腻。百里决明万万没有想到裴真会在他面前宽衣,可说出的话不能收回来,说赖着就得赖着,他僵直地坐着,瞪着眼看这个美丽的男人赤裸着身体,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裴真坐进了浴桶,水漫出来些许,淋湿了冰裂梅花的地砖。他撑着脑袋倚靠在桶沿,曲起的臂弯线条优美。隔着屏风看,就连剪影都是美的,可以烙在心头,一辈子也忘不掉。或许是水太热了,屋子里四面八方都是热烘烘的水汽。百里决明的心若能跳动,定像溺了水似的在腔子里胡乱扑腾。他分明没有动用术法,身体却仿佛自己烧了起来,浑身热得难受。
“少侠还在看我么?”裴真的声音遥遥传来。
他打了个激灵,怒道:“我我我我我我才没有!”
“何必害羞?大家都是男人。”裴真道。
“我我我我我……”百里决明咬了下舌头,“我没有害羞!”
妖精,这小子就是个妖精。百里决明想起话本子里的艳鬼,提着牡丹灯笼去勾引书生,谁同她好谁就会没命。欢好一晚之后,别人来敲门,里面寂悄悄没声儿,冲进去一看,只现书生被吸干的骷髅。百里决明没有同他欢好,却觉得自己已然被吸干了。
裴真在屏风后面低低地笑,他不再打百里决明,说回了正事,“还未来得及问少侠,方才寻我是有事相询么?”
“对!”差点儿忘了正事,百里决明坐直身子,“姜若虚到底何时得空,不是说好了来瞧寻微的病么?他好歹是个天师,不会耍爷玩呢吧。”
“少侠稍安勿躁,座师近日忙于要务,着实不得空。”裴真道。
“忙什么呢,这么急?他诊个脉,最多就一刻钟的工夫,还能耽搁了不成?”百里决明不满地嘟囔。
裴真转过脸来,隔着纱屏望百里决明那头模糊的影子。
“少侠听过黄泉鬼国么?”
百里决明挑起了眉,“黄泉鬼国?听过,怎么了?”
“近日各地鬼域异动,昆山女鬼道行突涨,喻宗主重现人间,座师怀疑黄泉鬼国有异,命宗门子弟重入鬼国,搜寻喻宗主和谢宗主遗留的八角铜镜。”裴真说,“数百年前无渡大宗师定下规矩,仙门小队进入鬼域要在特定的地点留下记录声影的铜镜,以备后来者不时之需。若小队遭遇不测,这将是推测他们死因的重要依据。”
“你们这回有几个人进了里头?”
“包括运送沿途搜集的矿石、药草回宗门精研的民夫,一共十五人。”
“什么时候进去的?”
“昨日戌时。”裴真问。
百里决明低头算了算,“到现在刚好一天,这会儿大概走到阴木寨了。”
“阴木寨?”裴真眯起眼,“少侠知道鬼国内中格局?”
“知道的不多,以前听个老人家说过。”百里决明懒洋洋道,“若没进阴木寨,他们倒是还有活着回返的可能。若进去了,你们不必等了,麻利地准备操办丧仪吧,这十五个人一个也回不来。”
里头不再说话,裴真好像在思考,四下里安静下来。刚被裴真取笑了一番,百里决明心里很是不爽。不就是男人洗澡么,他害什么羞?丢面子。他霍地站起来,背着手踱到围屏后面。这厮冷不丁地进来,浴桶里的裴真愕然了一瞬,旋即得体地微笑,“少侠何事?”
热气蒸腾,他在浴桶里白生生一朵娇花似的。百里决明耳朵已经红透了,偏还做出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走到桶边,探头往里一瞥,轻蔑地道:“啧,不大嘛。”
裴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百里决明十分得意,扭过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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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雨滂沱,路面一片泥泞。阴惨惨的丛林在雨中是灰黑色的,周遭朦胧模糊一片,隔着重重雨幕视物,眼睛前面仿佛有一层厚重的琉璃。风太大,要死死按着斗笠才不会让它被吹飞。大雨中无法御剑,大家都艰难地步行。从进来开始就是黑夜,未曾看到天亮的时候。目前看来鬼国似乎没有白昼,只有黑夜,天气与外头也不一样,这里自有一片风霜雷电。
“好压抑啊,”有人低声道,“走了这么久,连只兔子都没有。”
“这里可是黄泉鬼国,就算有兔子,也是死兔子。”另有人说道。
“师兄,到了。”举着罗盘领路的师弟停下来。他叫白笳,面容白皙,眼睛很大,笑起来让人觉得很亲切,领口绣着精光闪闪的银线葵,这昭示着他隶属于宗门。他是袁氏的外姓子弟,这次毛遂自荐来的。像他这样的外姓弟子很多,期望闯出一番事业,能有资格改姓进本家。
穆知深走到近前,抹了抹石块上的淤泥,果然看到谢氏风符的印记。这是喻连海和谢岑关留下的记号,这代表他们在这里埋下了八角鎏金铜镜。今日清晨他们在一百里外现了第一个风符印记,只可惜那里埋的镜子位置不好,山体或许曾被雨水冲刷得滑坡,几块石块恰巧落在镜子埋藏的位置,镜面承受的压力太大,在很久以前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