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的笑意让她有点儿惊慌,那笑意那般的笃定,象将一切都瞧在眼底,藏在心间,让她的心如点鼓一般的跳,他今日穿着紫貂面的披领裳,袖端滚了一圈薰貂毛,两肩和前后绣正龙各一,衣前后绣着十二章花纹,间五色云纹,那样厚重而奢华的颜色,却使得卫珏感觉有些刺眼,象是那些纹饰都在冷冷地嘲笑。
皇帝的脸还如以往,清俊而有些稚嫩,比例极为完美,在卫珏看来,却微微显出了端方与厚重,她只略看了他一眼,便觉有压力无边无际,重重而来。
搞得她在心底替自己打气也有点儿打得没底。
她只能告诉自己,不,不会的,挑个秀女而已,他不会花那么大的心思硬把个不愿意的人强留在身边。
皇帝不是一向的忠孝仁义么?什么事儿都要做得表面上好看么?
他就不能对自己也仁义一回?
她从不信神佛,却此时在心底默默合什,求上了佛祖护佑。
此时此刻,卫珏倒是全忘记了,她自己从来没对皇帝仁义过。
“皇帝,阅看到这两位了?”太后转过头去,温和地对康熙道。
“是的,母后。”皇帝将视线转移开来,朝太后微微地笑。
“这两位看起来不错,容貌周正,站在那里,端正娴静,想必平日里教养也好……”太后含笑转过头来,目光从左至右,扫了卫珏和赫舍里丽儿圈,“打扮得也很出挑,瞧瞧这位,正彰显了皇家贵气……”
卫珏怔了半晌,才知道太后说着的正是她,她这全身金晃晃的,还被称赞打扮得好?再者,她站立于前不动,那是被刚刚的情形惊呆了好不好?并不是什么站得端正娴静!
太后那是什么眼神儿?
她把希望的目光转向了太皇太后,只要她说个不字,不管太后什么眼神儿,她都会被刷了下去。
果然太后转头问太皇太后,“皇祖宗,您说呢?”
卫珏只觉心底那一直响着的鼓敲得越的厉害了,心脏几乎要破壁而出,她垂着头,耳朵尖子都竖了起来,紧张地听着。
却长久没听到太皇太后的声音。
她悄悄地抬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微闭了双眼,正打盹呢。
刚才还神采熠熠的,怎么一会儿就犯了瞌睡,想睡觉了?
您别在这当口儿犯困啊,卫珏急得脑门子都冒出了层汗,她又感觉到了那两道视线,从侧边而来,夹着些冰凉的笑意,朝她望着。
“皇祖宗?皇祖宗……”太后轻声地唤。
“哦……”太皇太后象从睡梦中被忽然惊醒,揭了揭眼皮,“年纪大了,坐一会儿就犯困,这样吧,太后,你既来了,下面的,就由你来作主……”她伸出了手,扶着身边苏茉儿的手臂,缓缓站起身来,“走,回去补个觉。”
卫珏眼睁睁地瞧着太皇太后被一众宫婢拥着,缓缓离去,耳边传来了公公的唱喏:“太皇太后起驾回宫。”
这是什么情况?
卫珏甚至在心底幻想,要上前扯住了太皇太后的衣服摆子,让她留下,可她不能,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皇太后被众人凑拥,渐行渐远。
接下来的事,她便有些迷糊了,直到那牌子被搁到青玉盘子里轻脆的声音响起,她才醒悟了过来,她和赫舍里丽儿,两人全都被留了牌子了。
她跟着太监唱诺的声音跪下谢恩,脑子里依旧迷迷糊糊的,待站起来,才意识到她的期望已成了空。
她与赫舍里丽儿被领到偏殿候赏,她跟着那宫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垂头等着,却听有人道:“咦,这位小主,你可是有些不舒服?怎么垮着个脸的,可是奴才们召待不周?其它阅看成了的小主,可都个个儿脸上全是喜意呢。”
卫珏抬起头来,见是御前大总管孙辅全,吓了一跳,忙起身道:“公公说哪里话,只是这喜事来得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没有适应。”
孙辅全年纪并不大,是自皇帝少时便陪伴着的,深知皇帝的性子,抬起眼来,含笑望了卫珏一眼,道:“那奴才在这里,便恭喜小主了,小主得太后青睐,亲口留了牌子,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卫珏甚至猜测,这位御前大总管得了皇帝的口谕,又给她下套儿来了?她回答得有气无力:“多谢孙总管。”
这不明摆着么,她和赫舍里丽儿是特别的,是头两个被太后看中的人,与别的秀女不同,这在其它的秀女心目中得引多大的反响?
孙辅全这是领了皇帝的圣旨,把她们放在火上烤着。
不,就是单单将她放在火上烤着,因为,她的身份不配,不配被太后看中。
孙辅全面色和善,说话的声音没降低半分,“太后有赏给两位,各一对银镀金海棠式嵌珠耳环,其余秀女等,俱都是银镀金吉庆流苏簪子。”
卫珏觉得他说到那对耳环的时侯,声音特别地大,忍着气脸上带笑上前谢了礼,不理其它秀女瞧过来的各色目光,很有些老实地坐在了椅子上。
皇帝走进殿来之时,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卫珏半垂着头缩着的身子坐着,很有些低调的认命意味在里边。
可她拿着那赏赐盒子那泛着白的手出卖她。
这便代表着,她在生气,很生气,非常生气。
不知道怎么的,皇帝的心情就愉悦了,看着室内,只觉整座殿堂都明亮了起来。
皇帝很少笑的,他一进殿,秀女们自是屏息静气,垂头不敢直视,可谁又不在私底下暗暗打量着他,这位她们未来的相公?
他这么扯着嘴角一笑,竟是俊美出奇,仿若初云乍出,红日染红碧空,整座大殿都仿佛被他的笑容照亮了,惹得众秀女垂了头颈,羞红了脸。
卫珏可想学着其它秀女的模样那羞答答的样子来着,可她心底正有股气难平,着实学不来,只觉得你做为一位皇帝,无端端地笑些什么?更在心底暗讥,你以为你是卖笑的戏子么……这么一想,她的心倒是舒畅了些,于是把头垂得更低,以免惹人注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