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小大人似的,他一脸严肃地走到了我跟前,仰着头,用格外强横的语气开口道:“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愕然。
虽然样貌有着微妙的不同,可这个男孩子说话的口吻简直跟某些人一模一样。
“你是谁?”
见我没反应,他又问了句。
眼前的这个家伙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男孩而已,我很清楚这一点。他并没有我的记忆,而在西伯利亚逗留了百余年的我当然也不可能见到过这个不过五六岁的男孩子。
可那个名字却竟没来由地在我的喉间打转。
“无惨……大……”
“你知道我的名字?”小男孩十分粗暴地打断了我,那双猩红的眼睛当中也透出了更深一层的审视:“你果然认识我。”
我瞪大了眼睛。
“晴子?”察觉到我异常的费奥多尔立刻赶到了我的身边,冲我伸出了手。
而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水声,像是在寂静当中水滴敲击着水面一样。
接着,我看到了那个蹲在路边的穿着白色和服的少女。
“啊啦,没想到你竟然会回到这里,而且还站在了阳光下。”
少女黑色的短修理得齐整,只是头上的纸冠微有些歪斜,她歪着脑袋,娇俏地望着我:“真是好久不见了呢,银竹。”
“绯?”我的注意力也顿时被那个少女吸引了去。
我全没想到自己在这片土地上还能遇到从前的熟人——可仔细想想也是,绯是已死的魂灵幻化的神器,自然与神明一样可以长存于世。
不过我跟绯和她的主人夜斗本来就不算熟悉,只是在彼岸花田里偶然间遇到过几次,说过几句话而已。是而经过了百年的岁月,我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曾经认识过那样的家伙了。
“是晴子认识的人吗?”费奥多尔顺着我的视线看向了蹲在一旁的绯。
“晴——子。”听到了费奥多尔的声音,绯忽的站起了身,轻轻跃到了我的面前:“还真是狡猾呢,可以那么若无其事地顶着其他的名字生活下去。”
关于神明和神器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太多,之前绯倒是跟我提起过,当一个神器被多个神明赐名的时候,就会变成有失忠诚的“野良”。
绯自己就是野良。她身上印刻着不知多少神明赐给她的名字。
“但神明只有在想要使用神器的时候才会给神器赐名吧?”那个时候,我是这样对绯说的:“是因为绯太厉害了,所以那些神明都希望绯能在自己的手下派上用场。”
“我很羡慕这样的绯,不像我,明明那位大人给了我名字,可在那位大人手下,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绯自己有时候也会很在意“野良”这个身份,所以除了那次之外,我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关于名字的事情。
现下她忽然提起,我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笨拙地解释道:
“晴子这个名字是我的本名,是无惨大人给我取名之前就一直用着的名字。无惨大人已经不在了,所以……”
绯忽然掩面笑出了声。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呢。”她用那双晶亮的眼睛看着我:“不过名字的‘咒’才不会那么轻易地斩断,更何况那个男人在‘咒’间又注入了生死,所以这样的‘咒’被带入轮回也并不奇怪不是吗?”
“诶?”我一时间有点不能理解。
绯用眼神指了指我身旁那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
“你是说……”
心底的惊愕愈甚,我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消化掉这样庞大的信息量。
名。咒。生死。轮回。
这样的东西远远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可现在,那一切运转的结果好像就摆在了我的面前。
“土御门月暗,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吧。”绯抬起袍袖半掩着面孔:“这是我从他那里听到的事,说是当年那位鬼王大人曾经请他为一个由他赐名为‘银竹’的鬼添了一道生死咒,这样一来,除非是他的命令,否则任何人都没办法杀死你。”
“月暗先生说,那位鬼王大人是觉得‘银竹’的力量太过弱小,所以才会专门添上这样一道咒术作保,但我真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那个男人竟然会用这道咒术保住你的性命。”
“咒术自身度了生死,所以也会跨过轮回——所以他再见到你的时候才会觉得熟悉,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也会自然而然地认出他。”
身体不自觉地有点颤抖,尽管绯说的那些话我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而已。
但我听懂了一件事情。如果她没有在骗我的话,那么我能活到现在就完全是多亏了无惨大人为我取的“名”。
因为我是“银竹”,所以才有机会活到现在,甚至找到了蓝色的彼岸花,过上了无拘无束的生活。
“你现在的生活都是因为‘银竹’这个名字,但现在的你用的名字,似乎是‘晴子’呢。”
“总觉得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同时顶着不同的名字,我们都是这个世间最不值得信赖的‘野良’……”
“这位小姐,非常抱歉打断了您的话。”耳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下一个瞬间,肩头也被人轻轻揽住。当这对于鬼来说有些灼热的体温彻底将我包围的时候,我的心情好像也总算从震惊当中稍稍平复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