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合着浓重的鼻音,费奥多尔含含糊糊地叫着我的名字。
“怎么了?”我问。
“晴子其实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吧。”费奥多尔说。
我怔了一下。虽然这是事实没错,可我从一开始就是以吃人恶鬼的形象出现的,到了这个时候再说我没杀过人什么的,未免有点没面子。
“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强自镇定地说着:“我可是鬼,当然是会吃人的!”
“只是我现在腻烦了而已。”
费奥多尔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从那笑声的尾音当中,我仿佛听到了一点轻蔑。
——就很气。
我本想起来跟他好好计较一下,可缩在我臂弯里的小家伙呼吸渐渐地变得均匀了,一张小脸上也泛起了安恬的红晕。
于是我停下了原本的动作,转而轻轻用獠牙在他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可恶的小鬼,等你醒了再算账。
第7章
大抵是因为之前用了血鬼术,又抱着那个团子跑了个来回,到家之后我不免觉得疲惫,这一天居然睡得格外深沉。
在沉睡当中,我似乎隐约听到了敲门声,但那声音很快就停了下来,所以我下意识地不想去留意。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刻意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
鬼的感官总是特别敏锐,于是我也没办法继续睡下去了。
“……我应该向您表示感谢,多亏了您的药,我现在能勉强起身了。”
“但不管怎么说,您现在来得并不是时候。天还没黑,她不能见到阳光。”
明明是带着奶味儿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透着种成人的口吻。
回应他的是个温柔的男声。我前一天晚上听到过这个声音,是镇上的医师阿列克谢。
“抱歉,我并不太了解这件事情。能让我进去吗?我想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在这里站太久。”
“还有那位晴子小姐的事情——她现在……”
“她的名字是银竹。”费奥多尔打断道。
“嗯?”
阿列克谢有点疑惑,费奥多尔见他没有反应,又强调了一遍:
“她的名字是银竹,你可以这么叫她。”
我不太清楚费奥多尔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也是到了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跟费奥多尔提过“鹤见晴子”这个名字。
这个问题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我从软垫上爬了起来,简单拾掇了一下便直奔了门口的方向。
阿列克谢的视线立刻越过了矮他一大截的费奥多尔,直落在了我的身上,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在房间里晦暗的光线下却显得十分明亮。
“您好,银竹小姐。”他微微颔。
“您好。”我应了声,迈步走到了费奥多尔的背后,顺势将自己的手落在了小家伙的头顶:“是来给这孩子复诊的吗?真是麻烦您了。阿列克谢医生。”
“这本来就是医者应该做的事情,您无需言谢。”阿列克谢垂眼,轻轻扬起了唇角:“况且我也并不仅只是为了这个孩子才来的。”
这话一出口,我还没什么反应,倒是费奥多尔似乎轻颤了一下,一张小脸也绷了起来。
尽管垂着眼,但以阿列克谢的视角倒是刚好能看到费奥多尔的神情,于是他唇角的弧度似乎又更深了些,
“您住的可真是相当幽静的地方。”他轻声说着:“死灵会的人来医馆里问了关于这孩子的事情,不过我是为数不多能帮他们的成员诊治的地下医生,所以他们倒并不会太为难我,只是有些吵。”
“能借着给这孩子诊病的机会暂且躲个清静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轻轻歪了下脑袋,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回应——那家伙字里行间就好像是在指责我和费奥多尔的出现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什么麻烦一样,当然,这也的确是事实,不过我也并不会因此而对他产生什么愧疚。
反正是他自己决定给费奥多尔看病的,而且连钱都没有收。我又没有拿血鬼术威胁他,甚至还准备好了用来抵押的皮毛,所以不管怎么说,他被死灵会缠上都不该由我们来负责。
说不定这位医师先生就是想要骗我说出“给您添麻烦了”这样的客套话,然后趁机敲诈我一。
我虽然不聪明,但也没蠢到那个份上,才不会去当这个冤大头。
不过就算我没有接他的话题,阿列克谢还是尽心尽力地给费奥多尔检查了身体。
“这孩子的体质本身就有点偏弱,这大约与他自身的异能也有关系。”检查过后,阿列克谢这样说:“他的身体还没成长到足以支撑这种能力的地步,这种情况也许等他成年以后会有所好转。”
“但也有可能……这孩子根本就没办法活到成年。”
我睁大了眼睛,愣了足有两秒,才想起侧头去看费奥多尔的反应。
关于生死的话题无论如何都太过残忍了,更何况费奥多尔看上去比一般的孩子懂得更多。当我把视线诺过去的时候,费奥多尔正轻轻抿着嘴唇,唇角自然地向下垂着,脸上的平静而漠然的神色间似乎掺杂着些许阴沉。
他死死地盯着阿列克谢。
“您不用担心。”阿列克谢再度开口:“我姑且是个医生,今后也会尽力帮他调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