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福安急匆匆跨过琉璃殿时,脸上还挂着明媚的笑。可这份喜悦在见到两位不速之客后,迅速消失殆尽。
是三皇子,还有四皇子。
福安警惕地抱紧手中的包裹。
周景文与周景成并非一母所出,前者生母是贵妃,后者生母为贤妃,只是这二人关系一向亲厚,周景文与周景成年岁相差又不大,自小就玩在一块儿。见太监回来,周景文嬉笑一声站起来:“哟,便宜舅舅的东西终于送来了,可叫本殿下好等。”
独自玩耍的周景成吸了吸鼻涕,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生得虎头虎脑,独处的时候格外乖巧,可一旦跟着顽劣的周景文便会被带着胡作非为起来。
周景文踹了踹周景渊:“还不打开看看你舅舅究竟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周景渊坐在窗台边,神情木讷,紧抿着嘴角,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块儿,被踹了也一声不吭。小小的孩子早就知道,反抗只会带来更多的嘲笑与戏耍。
周景文撇了撇嘴:“无趣。”
他直接上手,扯掉了福安怀里的包裹。
福安眼睁睁看着,甚至都不敢拦一下。
贵妃势大,几乎能与皇后分庭抗礼,他一介小太监压根不敢作任何反抗。
周景文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轻松松地打开了包裹。只瞥了一眼,他便“嗤嗤”地笑出声来。
笑声里有压制不住的嘲弄。
“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挨个拿起来,又挨个扔在地上。一枚荷包,里头不过二十两碎银;一盒点心;一本旧书;四个怪模怪样的泥人,那泥人里头也就只有一只猴子跟一只猪看着新奇一些,但手艺属实一般。
“这穷酸的东西,好意思送进宫来,真叫人笑掉大大牙!”周景文不客气地嘲笑周景渊,“看来你这舅舅也没本事,同你一样,废物一个。也对,你这样的小废物能有多厉害的舅舅?”
周景渊攥紧拳头,将脑袋埋进膝盖,身子微微颤抖。
周景文只觉得没劲透了,热闹他也看够了,东西他也不稀罕,这些没用的废物合该留给这个小废物,他也就只配玩这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儿了。
欺负完了人,他便拍拍手,领着四皇子离开。
福安赶忙将小殿下抱了起来,拍了拍他膝盖上的脚印,抬头一看,小殿下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家小殿下虽然瘦弱,却生的比这宫里任何一位皇子都要好看,可惜小殿下不像当今,听傅美人说,小殿下随了他舅舅。
福安伸手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可是周景渊却哄不好,他打小就被欺负,便是哭也不敢哭的大声,都是默默的掉着泪珠子,哭到脸都红了,险些喘不过气。
福安心疼坏了:“殿下莫哭,舅老爷已经来京城了,往后会好的。”
周景渊身子一僵,忽而抗拒起来:“他为什么从前不来?”
没有被疼过的人骤然间得知有亲人,除了庆幸还会有些酸涩。自他晓事后,母妃从前不止一次提过舅舅,周景渊也不止一次期待过舅舅的到来,尤其是母妃过世之后,每一次他被人欺负都心心念念盼着舅舅,可舅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周景渊太小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一边期待一边又觉得委屈,对着亲近的福安,下意识地想要发小脾气。
福安有苦难言。
他是傅美人留下来的太监,傅美人对他有救命之恩,福安也是真心追随对方,这么多年他与傅美人从未停止联系过傅家,可惜那位盯他们盯得紧,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直到去年年底,他多番筹谋,耍尽了手段,才终于将消息给递了出去。
这些话都不能对小殿下说,殿下人小,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不能在人前掩饰。福安只说:“舅老爷也一心记挂着殿下,只是从前没收到消息。如今既然知道了,便赶忙从扬州跑过来了,为了见您中途还被山贼抓住,险些丧命。”
周景渊小小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
福安拿过画册,轻声道:“陈国公府的人说,这是舅老爷在上京的途中亲手为殿下画的,据说话的是师徒四人取经的故事,殿下可要看一看?”
周景渊盯着那本画册,伸手拿了上来,又赌气地扔在地上:“不看!”
他就是莫名其妙想要生气!
福安迟疑了良久,最终并未劝阻,只将人轻轻放下,独自出门打水去了。
屋子里没了人,周景渊抹了一把眼泪,板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固执地坐在地上,背影看着十分倔强。
许久,周景渊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盯着那本画册,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待福安打好水回来之后,忽然发现殿中静悄悄的。他伸头一看,小殿下躲在角落里,不知何时看迷了眼,被那丰富瑰奇的世界还有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大圣给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福安会心一笑,又退下去了。
午后,傅朝瑜迎来了他在国子学的第一节课,教的是《诗经》,给他们讲课的是国子学博士张梅林张先生。
傅朝瑜在后世的那几年,日日在大学里游荡,这些课程他早已烂熟于心了。不过再听一听也不赖,温故而知新,还能两边比对着看看有无出彩的地方。
课后,陈淮书被张先生叫过去整理教案,傅朝瑜百无聊赖地取出了一本空白的册子,继续给小外甥画《西游记》的故事。
经典就是经典,傅朝瑜当初看过一遍便刻在脑中,眼下画出来只是为了哄外甥高兴。
他现在也没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面多费点儿心了。小外甥应当会喜欢吧。
他画得入迷,等到收笔之后才发现,王大人竟不知不觉走到他身后,对着他的画册驻足良久。
傅朝瑜赶忙起身准备行礼,王纪美却摆摆手,让他继续画。